光和二年三月初,时洛阳城还在下着大雪。
戏忠步履匆匆穿过大殿,将查阅百官递上的奏章递给皇帝,其事分轻重缓急,他都需要一一标注好。他走进崇政殿内,发现门口守着一位宦官,却是熟悉的中常侍张让。
他见到戏忠,便笑意盈盈迎了上来,道:“戏大人辛苦了,陛下此刻正稍带休息,不在殿内,大人将奏章放在这,咱家交给皇上批阅。”
戏忠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三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刘宏不喜政务的态度。
若说职责,天下唯独尚书令最重,其总览天下奏章,将其一一写好自身的建议,再交给皇上,只言片语或许便影响朝堂百官的命运轨迹。故也因此,处在洛阳南市的戏府,每日都有仆役前来,递交诸多宴请的请柬。只是留在戏府的管家遵从戏忠的命令,都一一谢绝。
刘宏不愿处理政务,一般的食物都是转给身边的常侍处理,平日呆在皇帝身边的便只有曹节,而此时曹节因为身体年迈,不能时常照顾,便让张让在其不再的时间,代为陪伴。
因为何美人的缘故,刘宏对张让倒也有印象,故也准予。
戏忠将奏章交给张让,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转身退下。
张让收起笑意,一张脸渐渐恢复淡漠。他敲开崇政殿的大门,步履形态无不带着恭谨:“皇上,戏尚书离去了。”
刘宏见状,下意识的吁出一口气。
说来或许许多人都不信,这位大汉天子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这位年纪还不足二十的尚书令,竟是有些惧意。在刘宏眼中,戏忠和朝廷文武百官都不一样——他既不图名,也不图利,除了喝酒也无其余嗜好,仿佛无欲无求。而每次与戏忠讨论政务的时候,刘宏总会惊讶于其直面事务本质,一针见血,其刻板的言行,让刘宏莫名的有压抑。
刘宏并不是一个好皇帝,甚至连称职也不能担得上。纵观他一生的施政方针,总是随着心性而变化。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此时的刘宏避免和戏忠面对面的打交道,于是戏忠便成为每日跑腿送奏章的人。
他依照以往的习惯,将最上面的奏章拿出来看,只是这一次,他一看满是怒火。
张让吓了一跳,下意识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啊皇上!”
只见刘宏把奏章狠狠扔在地上,咬牙切齿:“袁逢安敢如此,他以为罢官便可以要挟朕了吗?”
张让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双眼却是偷偷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奏章。
袁逢字周阳,汝南汝阳人,袁彭之侄,袁绍和袁术的生父,以宽厚笃诚著称于时,任司空。
滚落在地上的奏章洋洋洒洒,词赋华美,言语倒也简单,与如今轰轰烈烈的鸿都门学有关。他抨击鸿都门学出身的官员性情轻佻,虽有锦绣华章,却满腹草包,只懂得媚上,其中包括才升官不久的尚书令戏忠。要求罢免鸿都门学出身的官员,否则自己就要罢官。
此时司空的职权对标前汉的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管理国家重要图册、典籍,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等,乃是三公之一。刘宏可以想象得到,若是袁逢辞去司空之位,在天下会引起怎样的哗然。
汝南袁家与弘农杨家等同,乃是除刘家之外天下唯二的世家,其四世三公家传甚广,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若罢免袁逢,将会是天下吏治的一大动荡。
袁逢便也是算计这一点,才以辞官为要挟罢免鸿都门学的官员。刘宏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是让鸿都门学出身的官员被罢免,那整个鸿都门学将和笑话无异,他好不容易才推出来与文官分权的想法,将会被扼杀于其中。
“不能让他们得逞。”
刘宏的双眼满是戾气,天威震怒,让最接近刘宏的张让满是战战兢兢。他本就是个性刚强的帝王,不论是对待异族,亦或者对待朝廷百官,从未妥协过。
“张让,你拟旨告知袁逢,他若罢官,朕准了。三公之位值九千万钱,朕不相信天下没有人不想做大汉的司空。”
张让唯唯诺诺称是,他下意识的多问一句:“皇上,那新任的司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