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大金朝习俗,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这过年,从进了腊月门,就开始了。
上至皇上太后及王公贵族,下至各级官吏及庶民百姓,都已经开始“忙”年,过节的喜庆气氛不知不觉越来越浓,至年三十达到高潮。
可是咸安宫官学里却依然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任凭一个个官学生急得抓耳挠腮,心急火燎,就是听不到有休学的命令。
咸安宫从总裁至教习俱都官升一级,秦涧泉又是新官上任,比成文运在时抓得还要紧,就是骑马校射等夜课,这个翰林总裁竟是挑了一晚上亲自参加,众学生见总裁依然这样顾大家、舍小家,虽然年关将近,也只得静下心来,老老实实进学。
惦记着肃惠中医院的买卖,肃文也只能下学后赶过去,听刘松仁说说这一天的情形。
他也曾与刘松仁商量,到年底了,要召开总结表彰大会,回顾宣光十八年的工作,展望宣光十九年肃惠中医院的工作,并计划着让刘松仁给他起草一份肃文同志在肃惠中医院总结表彰大会上讲话材料,可是说来谈去,这材料如何写,刘松仁就是领会不到其中的精神,肃文讲得口干舌燥,也只好作罢。
这天下学,已是天黑时分,琢磨着肃惠中医院早已关门,肃文打马直朝刘松仁家住的胡同奔去。
这是一处老院落,却并不是刘松仁自己的宅院,他只是这里的一个普通过客,前世,人们称之为“北漂”。
拍响门环,主人家迎出来,看着肃文前来,刘松仁有些愣,但马上换上一幅笑脸,请肃文进屋坐。
屋里的摆设很是寒碜,一桌一椅一炕一箱一炉而已,竟是别无长物,但收拾得很利落,打扫得也很干净。
北京城的冬天,虽说是天子脚下,但菜少,价儿也齁儿贵,一个冬天也就大白菜、萝卜等几样菜,外加点粉丝、粉条、酱疙瘩、白薯、酸菜,还得入冬前存上。
肃文看着桌上简单的几样东西,竟没想到自己亲自任命的这个院长这般辛苦,“老刘,你就吃这个?我每月给你的银子也不少吧?”他随手拿起一块咸菜条,放进嘴里,齁儿咸!想想没吐出来,咬着牙咽了进去。
刘松仁看看他,笑着说道,“家里还有老爹老娘,还有老婆孩子,银子都捎回山东黄县老家去了,”他看看肃文,“东家,这正是吃饭的时辰,您这刚从咸安宫下学吧,您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随便吃点儿?”这不在医院里,他竟有了笑模样,不象在医院时那样严肃。
肃文本想去东兴楼,要两菜,与刘松仁好好拉扯一番,听他这样说,知他是个自尊心强的人,这在这吃一顿,胜过外面千百顿,也就欣然点头答应。
只一会儿功夫,刘松仁就从外面走回来,“我让房东嫂子弄点下酒菜,咱俩凑合着吃点,对了,您吃素是吧?我让她再加两菜。”
肃文一把扯住他,“只要是三净肉就成,遇到什么吃什么吧。”
那房东女人倒也是利索,一会子功夫,炒鸡子儿,炸花生米,肉皮冻,再加一碟子腌酸白菜就摆上了桌。
“菜没好菜,酒也没好酒,这是通州的烧酒,您先喝着,猪肉韭菜合子马上起锅!”看她手脚麻利,肃文拿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嘣香脆,看刘松仁给他从酒壶里倒上烫着的烧酒,他一仰脖喝了进去,冰冷的冬天里,顿觉全身上下暖和舒坦。
“刘院长,这是我关心不够,我是真没想到您还在外面赁房子住,按理说,医院应给你提供房子。”刘松仁的为人那没得说,就是有些不合商人习气的傲气,但对肃文,不因他的年龄看轻他,对他这个东家很是尊重。
“医院里也不宽敞,我也想跟您提来着,这医院初开,年中又毁于兵乱,这就搁下了,等以后再说吧。再说,我住在里面,那些学徒的伙计也都得住进去,住不开不是。”刘松仁在炕上坐下来。
“不,这事得办,年后,就在后面制肥皂的院里,辟出几间来,你住一间,伙计们住通铺。”肃文一锤定音。这一年,医院在刘松仁管理下,井井有条,倒也不用肃文多费心思,“我今儿来,一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明年的事,二来呢,就是年底了,不能让伙计们空着手回家过年,在外面干了一年了,拿多拿少,多少是个意思,家里人也巴巴盼着这点东西。”
看刘松仁要说话,肃文一摆手打断他,“年底了,从郎中到伙计,从你到多隆阿、胡进宝,你选几个先进,这些人要跟普通伙计区分开来,干得好的就要表彰,干得不好就得拿得少。”
“东家,这红包都是私下里给的,”刘松仁笑道,给他倒上酒,“其它家的掌柜的也从来不兴这样的。”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肃惠中医院我就是这样定的规矩,这先进,不只要多拿,过年在北京城过的要雇驮轿,送人回家,不在这过的回老家的要给人雇骡轿,风风光光给人送回老家去,让左邻右舍、乡里乡亲都知道,在肃惠中医院不白干。”
“呵,您这么说了,我应着就是。那每人多少红包?”刘松仁笑道。
“每人五两银子,你跟多隆阿与胡进宝,再就是查干老爷子等几个好郎中,再加上先进,从八十两到二十两不等。”
“这么多?”刘松仁夹着一粒花生米,停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