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孟林在粗糙的地面上滑行了大段距离,最终撞上巨石昏迷了过去。胡子张整个人被甩到电线杆上,落地瞬间尾骨断裂,动弹不得。恶鬼们一拥而上。胡子张躺在冰冷的地上,任凭恶鬼撕碎自己的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身边的耿孟林,嘴里猛地咳出一泼鲜血,笑了。
那厢车顾不得冒起浓烟的引擎盖,迅速倒车转向,冲入鬼群之中。轮毂的转速骤减,驶过耿孟林的一瞬间,后车厢的耿天浩一把拎起父亲的衣领把他拉进了后车厢。厢车再次加速,车身化作一道黑色幻影,在漫天猩红中撕开一条血路开进大道。耿孟林躺在后车厢里,后脑血流如注。比起后脑,手臂更加严重,几根石刺仿佛嗜血的蚂蝗,深深嵌入他的右手,迸射出大量鲜血。后脑和手臂的鲜血同时流散,染红了他整个身躯,化作血泊在身下蔓延开来。
耿天浩看到父亲躺在血泊中,害怕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前座的欧阳看到这一幕,曾经学习的医疗急救知识派上用场。她迅速给耿孟林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只是工具有限,耿孟林仍然奄奄一息。尤其是手臂那道巨口,触目惊心。
厢车的引擎竭力咆哮,呼号的逆风却阻地它加不起速,车前的引擎盖上翻着摇摇欲离。强风掠过,像带起一张薄纸片般吹走了它。那引擎盖很快便飘入漆黑,大道边某盏路灯突然闪动了两下,投下昏黄的光。下一盏路灯也开始闪烁,下下盏,再下下盏。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苏醒,原本漆黑的大道霎时恍如白昼。一盏盏路灯武士般排列在街道两侧,以光为剑,刺地而立——像是在迎接一位君王。
吴光明警惕起来,虽然这辆车不受他的控制,但他还是坐到了前座的驾驶位上。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前方的地平线上沙尘沸腾。吴光明眯起眼睛观察那片沙尘,嘴里不自觉的蹦出两个字。
“我操....”
十几辆重型装甲车正并排驶来,扬起漫天沙尘。而更绝望的,是它们后面那辆虎式坦克,履带沉重地覆压地面,炮管抬升而起正指向这里。相隔甚远,强烈的威压却丝毫不减。
吴光明绝望地捂着头,难道事态已经这么严重,以至于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连战争武器都出动了,只是为了抓四个几小时前还在过生日的年轻人?卢西安半躺在后车厢,嘴里大声地咳出几口鲜血,他的瞳孔消失了,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煞白色的嘴唇干燥开裂挂着几滴鲜血,大片鲜红色覆满了他那身精致的晚礼服,惨状叫人不忍直视。
耿天浩正想说些什么,弹雨直接扫了过来,三人赶紧抱头躲在车里。这辆厢车再坚固也架不住步枪扫射,车胎被打爆一个,踉踉跄跄地左转驶入了一条小巷。地面的震动更加剧烈,军用轮胎摩擦地面隆隆作响。虎式坦克和装甲车加速推进,所过之处光影皆无,陷入漆黑。
后车厢里的卢西安再次咳血,双眼紧闭青筋暴起,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欧阳紧张地瞪大双眼,手里胡乱地比着各种手势,吴光明和耿天浩也搞不明白此时的状况。三人看着他这样子是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此时。
大道上厮杀正酣的恶鬼们好像收到了命令一般,同时转过头来。身体冒起青烟,眼里的杀意正盛,飞奔着汇聚成一排猩红的巨浪,拍向推进而来的军队。坦克手见状,毫不犹豫。
“开火!”
轰!虎式坦克的主炮发射,响彻云霄!恶鬼的意志永生,但他们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这一巨大轰击直接在猩红的浪潮中撕开一道巨大的缺口,血肉飞溅。沉重的填装声响起,第二枚炮弹迅速滑入弹膛,二次轰击已就绪。
“开火!”第二次轰击再次杀灭大量恶鬼。左右两辆装甲车减速,车里涌出许多手持步枪的士兵,阻击剩余的敌人。坦克的履带加速翻转,迅速逼近厢车所在的小巷。
厢车里一片死寂,死亡到来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完结各自的人生。
欧阳把卢西安抱在怀里,小心地擦拭着他嘴边的鲜血。这个男人与自己本无交集,可那个雨夜,少年只是一瞬的彷徨,便注定了二人纵横交错的命运。她注视着那张满是鲜血的脸,终于打开自己尘封已久的心扉,用一个手势贯通了彼此的灵魂——我爱你。
耿天浩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靠在边上的父亲,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回忆。母亲的怀里抱着小小的天浩,天浩的手里捧着一束茉莉花。母子二人倚在天桥上,看着远处的夕阳渐渐沉落。他又想起了林茉,又想起记忆中的那束茉莉花。恍惚间,林茉和母亲的身形开始重叠。隐约中,他看到那个身形向自己走来,带着亲情的温柔,又满含爱情的甜蜜。
“哎!”吴光明伸出手拦在他身前。他使劲摇了摇头,回到了现实。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走出后车厢。
“现在怎么办?”耿天浩焦急地问。
“跑!”
吴光明拖着那条瘸腿扛起昏迷的卢西安,一肩撞开了后车厢的门。却正对上坦克转向而来的炮管。那漆黑的炮管犹如地狱之眼,地狱深处正积聚起暗红色的火焰,一击便是毁天灭地。吴光明看着那渐浓的暗红色,无边恐惧吞没了他的意识,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双腿,瘫在地上。
生死只在这千钧一发,伏在他背上的卢西安猛地睁眼,于地狱的最深处苏醒。目光凌厉如刀,瞳孔之中迸发出无上威严直刺入坦克的心脏。刹那间风云翻涌,天地变色。
随着一声闷响,那枚榴弹在坦克的弹膛内自爆,炮管直接断成两截,巨大的虎式坦克由内部炸裂烧作一堆废铁,失去作战能力。大道上所有路灯同时熄灭,卢西安的双眼也随之暗淡了下去。就在眼皮即将闭合之际,眼底的鲜血迸射而出,强行撑开了他的眼皮。
欧阳吓坏了,取出纱布迅速上前进行急救处理。待到鲜血不再喷涌,只剩一片片鲜红渗出纱布,滴落下来染红地面。卢西安也彻底昏死了过去,全身冰凉。仅有那颗心脏竭力地跳动着,证明他还未死去。
危机并未解除,情况仍不容乐观。
十几辆装甲车包围了巷口,车上跳下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巷口为中心呈扇形排开而后慢慢收拢。耿天浩迅速跳上驾驶座把厢车横过来停放,这样整个车身会卡住巷口,能暂时堵住士兵的进路。但也只是缓兵之计,背后的巷子幽深冗长,人的脚步绝对跑不过步枪的子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么下去也只是等死。
如果此时上帝不能响应祈祷,便只能借助魔鬼的力量。
大道上剩余的恶鬼纷纷撕开自己的喉咙,厉声尖啸。刺耳的尖啸声传遍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唤醒无数猩红。大量的猩红之光朝这里聚集而来,巷口、窗户、楼顶,甚至下水道,涌出数以万计的恶鬼,以破竹之势冲向装甲车群。顿时惨叫声连连,恶鬼的嘶吼震荡天地。铁爪锋芒撕扯士兵身上的防弹衣,钢牙开合直接嚼碎士兵的咽喉。
摧枯拉朽!
“上车,我们冲出去!”吴光明当机立断,他并不确定这些恶鬼是不是友军,趁外面两派混战,此时应该是脱围的最好时机。
“天浩,你开车!”
耿天浩迅速坐上驾驶位,吴光明和欧阳扶着卢西安坐在后车厢。耿天浩的手因紧张而不断颤抖,几次失败的点火后,引擎终于重转。天浩熟练地挂挡倒车起步,径直冲出了小巷。
此时大道上的景象可谓惨烈,人类的肢体散落各处,遍地是浓腥的血。几辆装甲车都已报废冒起浓烟,那半截炮管好似一座墓碑竖立在虎式坦克的废铁之上,零散的士兵和恶鬼还在缠斗,并未理会这辆爆胎的厢车驶过。
天空如洗,黎明褪去了它最后的浅灰色,光芒自远方的地平线开始蔓延。厢车踉踉跄跄地行进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后车厢里——卢西安低着头,像个睡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