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地赶回了村子,径直来到四方的饭馆里。
四方正忙活着摘菜,见银行进来了,自是高兴,连忙泡茶续水,他还问道,你咋有闲空儿回来了呢?店里不忙哦。
银行苦笑道,还忙啥儿吔,都关门好几天了,不干哩。
四方吃惊地问道,咋儿,好好的,咋就不干了呢?你在讲昏话吧!这玩笑,可是开不得呢?
银行就把店里的实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四方听,说,自己虽是不干了,也不情愿把这么好的店面拱手送人了,想转手让给四方,叫他接着开下去,他说,这个店面,是咱俩费心劳力地办起来的,虽说先前我对不住你,把你踢出来了,毕竟都是过去的陈年旧事,现今儿也提不得了,我不干了,你一定能干得起来,就接上吧!算是我在求你呢?不管咋讲,我丢了人,也不能把店面丢了,更不能昧着良心把先前的情义也丢了呀,说罢,银行哽咽着哭出声来。
四方慌了,劝慰道,哭啥儿哩,甭哭,有哥呢?不就是资金短缺嘛,不打紧儿的,我这儿还有些闲钱,虽是不多,也有个万儿八千的,一时半刻也用不着,今儿,就拿了存折去镇子上取出来,补贴进店面里,再咋样焦苦,也不敢把店面扔了呢?
银行越发哭出声来,他道,哥,你的好意,我领了呀,你不知,自打店面落在我手里,从就没个好起色,我想哩,要想把店面重新开起来,没有咱俩搭手轧活,门儿都没呢?你要是不嫌弃,就和我一起干吧!现今儿,爹没哩,谁也不会再插手拆咱俩的台面了,兴许店面就能开起来了,跟当年似的红火呢?
四方有些踌躇,过了半晌儿,他才道,好是好,就是不晓得你家人愿意吧!
银行见四方有了松口儿的意思,急忙抓住他的手道,哥呀,没人不愿意的,咱就这么讲定了吧!千万别再改口了呀。
因了急切,银行的眼泪又掉下来,挂在腮帮子上,也顾不上擦抹了,四方叫银行引带得眼眶里也是挂上了一层泪花,闪动欲滴。
俩人正在讲说着,背后冷不丁儿传来杏仔的声音,说,叔哦,你俩这是咋的了,擦眼抹泪的,有了啥伤心事么。
俩人忙转身,跟杏仔打招呼,瞥见杏仔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前来吃饭的拉货司机,四方不好意思地回道,哪儿吔,俺俩正商议合伙的事呢?没瞧见你来哩,慢待了呀。
杏仔笑道,咋儿,你俩又要合伙开饭店么。
银行满脸喜色地回道,是哩,是哩,俺俩还想再到镇子上合伙经营饭店,你看咋样哦。
杏仔说,你俩早就应该合伙经营了,说句不中听的话,要不是爷一直在里头横着,你俩的饭店肯定开火了呢?何至于弄到现今儿两败俱伤的结局呀。
四方高兴地道,要是你也给看准了,我还顾虑啥儿吔,今儿,这事就铁定下了,不再反悔了呢?我就是服你的眼光,一准儿错不了的呀。
杏仔还道,要是合伙经营的资金短缺了,就言语一声,我给想法凑凑,不是入股,就算搭把手帮帮忙吧!我也服气你俩呢?真心实意地合伙做生意,就是亲兄弟也未必能如此呢?可说是咱这片天底下,再难寻第二个了。
“天野”厂与“天然”厂的对决较量,终于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木琴在远赴南京求援不得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她力排众议,以“天野”厂固定资产作为抵押,冒着天大风险,狗胆包天地从银行里贷出了一笔巨额款项,加上厂内原有的资金,足足凑够了一百万元。
这样的大胆举动,吓得村干部们直冒冷汗,贷款的消息,也如风一样地传遍了整个小山村。
特别是知晓了内情的村人,更是议论纷纷,有说木琴疯了的,怀揣着赌徒般的凶胆恶念,要跟“天然”厂血拼上了,有说木琴独断专行的,不顾众人反对,就敢私自做主,拿村人的血汗钱买自家风头儿,拿公家的老底儿耍自家神通,也有说木琴找死的,人家“天然”厂是啥样的身架,有镇子里的官儿们扶持,有银行捏着金疙瘩托底儿,有省城里的大老板提溜着,甚至都把外国的路子也统统给铺就了,你木琴再能,也没能够从南京总厂里剜来一分钱,现今儿,竟敢拿着全村老少爷们的命根子作抵押贷款,万一竞争失败了,贷来的钱全打了水漂儿,看你木琴拿啥儿来偿还,明摆着是拿着鸡蛋朝石头上磕,还非认准了自己手里攥着的是柄金刚锤,是让“天然”厂摆出的阵势给吓迷糊了吧!
就有那么几个人,还想像当年分包杏树时的做法,再纠集上部分人,拥到木琴家去闹腾一通儿,趁着米还没下锅,好歹把这事给搅黄了,他们还真就串通了一些人,赶在村人刚刚吃过晚饭的空闲时辰,相互鼓励着,壮着胆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木琴家奔去,到了木琴家大门口,几个人又都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你叫他打头儿,他叫你先进,推推搡搡地躲闪谦让着,就是不敢迈进大门口半步,
想是木琴听到了门外嘁嘁喳喳的声响,她便走过来,打开了门,见门前聚着群人,欲进不进的鬼祟样子,很是惊讶,她问道,咋儿,有事么,进来说呀。
几个人竟然想都没想,不约而同地回道,没事,没事呀,瞎遛遛的,说罢,又作鸟散状,慌慌张张地溜走了,把木琴傻呵呵地晾在了自家门前。
现今儿的木琴,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尚还稚嫩的木琴了,管理了十几年村庄,又管着一个百十人的大厂,早已管出了一身煞气和威严来,村人背地里发发牢骚泄泄恨,还都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真要到了面对面地对抗叫号的当口儿,全都没了精气神,总有一种惊惧感在心底泛出来,从中作梗,试想,茂林那么张扬霸气的主儿,还不是叫木琴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茂响多么圆通又心计深藏的人,还不是被轻易地净身出户扫地出门了,落得个外出流浪扛工的下场,而今,谁都不傻,一个比一个地猴精,怎会甘愿充当愣头青,去触她的霉头,因而,这个小小阴谋,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了,尽管他们溜回家后,又凑在一起合计了半宿,发誓说道,要是木琴胆敢把厂子给踢腾了,就叫木琴一个人去抵债,到时,谁要是帮场卖好送人情,就不是亲爹亲娘揍出来的,说归说,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村人如此,班子里的人也都习惯了木琴平日里的干事作风,甚至到了过于迷信她的眼光和魄力的地步,就没有过多地反对或阻拦,只有凤儿担心地问过木琴,南京总厂勒令咱厂限期转型,看起来,果脯加工业已不是他们的重点扶持项目了,一旦总厂压缩了果脯回收计划,或是取消了收购合同,咱大规模生产出的产品必将造成积压,后果令人堪忧哦,再者,咱不顾一切地把大笔资金注入到与“天然”厂竞争资源的混战里,会不会形成流动资金的消耗,影响了咱厂明后年的转型大计,毕竟总厂已经明确了,在厂子转型期,不再从资金上予以支持,还有就是:“天野”厂和“天然”厂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地实力悬殊,有着怎样大的差距,万一“天野”厂在竞争中失利的话,很可能会一个跟头儿跌倒在地,就此永远都爬不起来,若是,银行的高额贷款将如何偿还,厚重的利息如何支付,这是顶要命的大事,不得不叫人担惊。
木琴紧皱着眉头,老半天没有出声。
这些,她不是没有考虑到,而是反反复复地考虑了多时,但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现实情况是,你不进行殊死地对抗:“天野”厂就会把辛辛苦苦掌控着的整个资源市场,拱手送给“天然”厂,此后,便会永远地失去它,不会再有自己的立身之地,若此:“天野”厂只能面临着关门倒闭的危险,放手奋起一搏,就此杀开一条血路,尚可能保住大部分资源市场,为“天野”厂今后的发展,争出一块地盘,留一条活命的地场,因而,想要保住自己的厂子,并继续发展下去,就必须与“天然”厂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竞争,放弃了竞争,也便自行断绝了自己的后路,只有坐等死亡一条路可走了,到时,即使是企业转型成功了,又有什么用处呢?老母都没了,还能再生养下崽子么,一切都成了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