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闷了一顿饭的工夫,木琴还是咬牙跺脚地回道,就这么办了,要是真像你猜测的那样,竞争失败了,贷款又还不上,那就叫我一个人来承担,砸锅卖铁买房子卖地也还不上的话,我就去坐牢顶账,只要不是把钱揣进了个人腰包,相信还不至于会杀头掉脑壳儿的。
凤儿的眼眶立时就红了,她说道,咋会叫你一个人去顶账呢?我不是也算一个嘛。
至此:“天野”跟“天然”两厂狭路相逢的一场势不两立地激战,已经正式拉开了遮掩多时的帷幕。
“天野”厂的激战策略,是早已确定了的,也就是京儿提出来的,在做通做足果园主和收购商工作的基础上,动用足够资金,保持去年的底价,本着“按质取价,现场付款”的原则,现点现地争夺业已混乱了的资源市场,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就如京儿所说的那样,他乱咱不能乱,资源市场更是乱不了,那些个果园主和收购商们,都是些见了钱眼儿就钻的主儿,哪儿的利处大,他们就抱紧了大腿不撒手,只要见了现钱实利,你就是让他们喊亲爹亲娘都行的,站稳自己的脚跟儿,跟“天然”厂一刀一枪地争夺,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毕竟“天野”厂是个运行良好的老厂,有信誉,有根基,不能太过看低了自己的实力:“天然”厂刚刚起步,诸多的运行环节都不顺畅,管理上又缺乏经验,与“天野”厂比较起来,嫩多了,也就失去了先机,这么看的话,两厂比拼,鹿死谁手,还尚在两可。
依照京儿的理论,在木琴的统一指挥下:“天野”与“天然”两厂正式展开了一场比预想中还要残酷且又十分搞笑的资源争霸战。
由公章攥着现钱,在茂林和京儿等人的指引下,一群人乘坐着洋行的大货车,见天儿早出晚归地四处收购鲜果子,因是现钱的缘故,一些小的果园主和供应商态度还算积极,只要把一年来辛辛苦苦的血汗钱攥进了手心里,揣进了衣兜里,心里也便踏实了。
有时,只靠洋行的货车和村子里几台手扶拖拉机拉运果子,显然应付不过来,洋行就拽上桃子,一起到镇拖拉机站,找桃子的叔叔李站长。
李站长满口答应道,没啥儿吔,只要是你杏花村需要车,没说的,先给你村,其他人,都叫他靠边站了,需用几辆车,尽管讲,也甭用亲自跑腿,一个电话就行。
果真,开始几天,镇拖拉机站的车辆随叫随到,好使得很,渐渐地,似乎就不那么顺溜了,要么是车子不在家,要么就是车坏了,还没修好,这已是一个信号,木琴们却没有当真,还在手忙脚乱地四处拼命收购着鲜果,到了高峰期时,车辆实在不够用了,洋行又把桃子打发去了拖拉机站,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桃子跑去,见北山一村的人正跟叔叔喝大茶抽大烟呐,院子里也确实没有停靠的车辆,
李站长指给桃子看,说,你还不放心你叔呀,要是有车的话,正是挣钱的时候,我还能不多划拉点儿嘛。
初时,桃子信了,过后,她又犯嘀咕,往年都是叔叔通过自己,找拉货的门路,急眼的时辰,还腆着老脸给自家讲过小话送过礼的,今年这是咋儿的啦!怎么转眼之间车辆就都不见了呢?她就怀疑,可能是北山一村的人在里面搞了鬼使了坏,这事,还不能守着北山一村的人明讲。
桃子就佯装无事的样子,到处闲溜达,终于,从看大门的本家亲戚嘴里盗出了实情。
那个亲戚张着没牙的嘴巴,喘着一嘴的烟臭气,说道,嘿嘿!你不知呢?站里就那么几台破得都要快散架了的车子,全叫北山一村给包下哩,不管有活儿没活儿的,他村统统都给车费,价格也比往年高,你想哦,往年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吃不饱,现今儿用与不用,都有进项,你叔正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呢?他把车子统统开到了北山一村办的那个厂子里呆着,清闲自在死哩,这是咱爷们处得好,我才讲给你听的,万不敢说出去呀,要是叫你叔知晓了,咱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桃子连声应道,放心哦,他愿意把拖拉机全摞在自家院子里,又跟我有啥相干呀,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不会叫你为难的。
说罢,桃子连招呼也顾不上跟李站长打一个,便急如星火地赶回了村子。
她径直找到木琴,张口气喘地把镇拖拉机站弄出的猫腻,一字不拉地捅了出来,甚至,还把北山一村专门派人,见天儿蹲守在拖拉机站,死死盯住她叔李站长的事,也讲了个明明白白。
这一招儿,让木琴不得不佩服沈玉花的眼疾手快,技高一筹,在货运工具上,她都能施展上拳脚,何况在其他方面呢?
当夜,木琴把参与山外收购鲜果的一群人全都叫到了村办公室,逐个追问,每个人在山外听到或见到的有关“天然”厂方面的动静和信息,汇总起来,情况似乎对“天野”厂大为不利。
分析起来,大体有三:一是“天然”厂占据了地理优势:“天然”厂建在镇子西南方向,地处平川,四通八达,信息捕捉得快,行动上更是迅速快捷,哪地儿的果子要采摘了,哪个主儿的鲜果要出售了,他们都能够第一时间到达,二是“天然”厂占据了人气优势,北山一村人祖辈居住在镇子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就如一张深海里的巨型鱼网,罩在了山外的旮旮旯旯,他们动用了所有能够使上劲儿的亲朋好友关系,再加上强大的宣传攻势,把那些个果园主和收购商们灌得晕头转向,似乎自己手中的果子早已不是鲜果了,而是北山一村硬塞进自家手里的金疙瘩,还沾着外国人的汗腥味儿呐,他们一直在随时调整着鲜果的收购价,总是要比“天野”厂高出整整一毛钱的差价,这让果农和小商小贩们心里乐开了花,此外,北山一村还安排了一批人,专门堵截在一些路口上,见有拉运贩卖鲜果的,只要是自己厂子需用的,就依仗着平日里养就的霸气和狠劲儿,近乎蛮横地截留下来,对此,他们对外称之为“服务上路,信誉进户”,其实,就跟土匪劫路没啥两样,尽管“天然”厂没有现点现地付钱款,但全都打了欠条,盖上了村委会和“天然”厂两颗大红印,他们言之凿凿地允诺说,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把钱逐门逐户地送到家门口上,到时,是要外国的钱呐,还是要咱国家的钱,随便你挑啦!愿要啥样的,就给啥样的,这样的鼓动,着实让那些没见过多大世面的人认了真,三是“天然”厂占据了领导力度倾斜的优势,沈玉花不仅争得了镇“两个一把手”的高度重视和重点扶持,还动用手段争取到镇茶果站几个科技人员的支持,他们几个也在为沈玉花的“天然”厂卖命,依靠着自身权威和指导网络,四处帮着拉拢货源,这是最阴险的招数了,你想,小老百姓们都有个通病,既惧官恨官,又都敬官信官,别人可以坑人蒙人骗人,你不会坑蒙拐骗吧!有你出面担保,还能短了老百姓的钱嘛,
从目前鲜果收购情况看:“天野”厂暂时还算顺利,但与去年同期相比,收购量下降了不少,仅占有三分之二的货物储存量,接下来,鲜果采摘的高峰期即将过去,货品的收购工作显得越来越不顺利,要想保住去年收购量的一半,也是很困能的。
参加会议的人都耷拉下了脑壳儿,一筹莫展。
京儿说道,越是这个时候,咱越是不能乱了阵脚,要我看,咱还是按照原先定好的路子走下去,坚持现钱交易,现场兑付货款,这是咱唯一的优势,也是最强的优势了。
公章和夏至都说,咱是不是也把价格往上升升,提到与“天然”厂一样的价位上,这样,咱的优势就更加明显了,肯定能够把他们的市场全盘夺过来。
茂林赶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呢?咱要是不管不顾地把价格提上去了,北山一村的人一定也会在咱的价格基础上再长出一毛钱的,要是那样了,水涨船高,现点现损失的还是咱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