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响的确被众人逼进了死胡同里,他不得不装模作样地跑前跑后,张罗着大大小小的琐碎事情,不敢怠慢,更不敢叫屈喊冤,背地里,他却委屈得像个“冤大头”一般,耷拉着脑壳儿,拉长了老脸,没点儿喜模样,只有看见杏仔的时候,他才有了满心地喜悦,要是杏仔再开口叫上一声“爹”,茂响阴郁的心空便顿时云开雾散阳光灿烂,所有的冤屈消散得一干二净,甚至还能增添出些许的干劲儿来。
柱儿的新房建成后不久,已是到了暮秋时节,天气已经渐渐地寒凉了,地里的庄稼也都归进了仓囤里,除了忙活着进厂上班挣工资外,一些人家开始尽可能地积攒些柴草,预备过冬烧饭取暖用。
当第一场冷雨飘落在山坳里时,杏花村便开始进入了寒冷的冬季,这场冷雨,接连下了两天,雨势不大,却淅淅沥沥地一直没有停止过,冷雨还没停歇,随之又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来,应该说,一九八六年的第一场冬雨和第一场雪,是同期而至的。
在这样阴湿寒冷的坏天气里,柱儿的店面依然如往日一般勤谨地经营着,天刚放亮就开门,直到夜里九点多钟才关门,在长达十四、五个小时的营业时间里,店门得一直大敞四晾着,屋内阴冷异常,甚至比屋外还阴暗寒凉,就如一座冰窖一般,还是福生给出主意,并亲手帮着钉了个简陋的门框,叫柱儿在门框上钉上塑料布,镶在屋门框上遮风挡寒,这个法子非常好用,塑料布是半透明的,可以采纳些光线进来,又密不透风,自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屋内虽是光线暗淡些,起码不再如先前那么寒冷。
这个办法一出,立即得到了村人的认同和好评,家家便紧跟着学用此法,一时之间,家家户户的门脸上都安上了这种经济适用的塑料布门,福生还预言道,等到了夏天,把塑料布去掉,再钉上纱网啥儿的,还可以挡苍蝇蚊子,就连苍蝇药和蚊帐也都省了,柱儿就牢牢记住了他的话,准备明年开春后,就进些纱网,肯定会卖出一大批的。
就是在这样的阴冷天气里,秀芳爹来到了杏花村。
还是在柱儿起建院落的时候,他就几次进山里来帮忙,一住就是几天,白天,他精心经意地赶做些粗重活计,不管是垒墙上梁,还是和泥抹墙,就如同给自家亲生娃崽儿建房那般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夜里,就在新屋旁搭建个窝棚,住在里头,看守着满工地的用料和家什。
柱儿的新屋建起后,他就寻思着,再进山里来看看,还有啥没有完备的事体,也好赶在年底秀芳嫁进门时,铺排周全一些,他当然知道柱儿的家庭状况,不敢太过指望茂响会把一些安排妥当的,特别是一些必备的家具等物件,他也不敢指靠着茂响和满月。
在建房的一段时日里,他看出了茂响的心态和满月的无奈,更看出了柱儿可怜的处境和窘况,
看到柱儿身处逆境而不气馁消沉的坚韧负重品性,再加上柱儿勤谨辛劳地经营着店面,就知道柱儿是个安稳过日子的好手,他着实喜爱上了这个女婿,因了对柱儿的喜爱,他丝毫不后悔把闺女秀芳嫁给他,他也能看出来,秀芳跟了柱儿,不会受欺受屈。虽然眼下的日子会是艰难一些,但转眼就会好起来的。
秀芳爹的到来,让柱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愉悦感来。
从第一次见到秀芳爹时,这种愉悦感便油然而生,他搞不明白,自己为啥会这样,总有一种亲切甚或亲近的冲动,不由自主地奔突于自己的心胸,他曾对这种奇妙的心理感应进行过多次解析,或许是臆想中爹的影子附着在了秀芳爹的身上而产生的一种错觉,或许是因了自小缺失父爱而对秀芳爹有一种近乎狂热地奢望,或许是秀芳爹身上有着太多与自己相类似的脾性而无形中拉近了俩人的距离,或许是俩人前生有着怎样地恩德关联而今世通过秀芳来达到回报的目的,总之,这种愉悦感始终存储于柱儿的心里,一旦听到他的声音,见到他的身影,他便能及时地从内心深处把它激发出来,这种奇特地感觉,既让柱儿激动难耐,又有着一丝警觉和后怕心理。
亲家来了,茂响和满月本应在家里杀鸡、烧菜、温酒,热热地款待的,满月也的确杀好了一只鸡,还托邻家的娃崽儿去厂里叫茂响回来,茂响回话说,自己正在厂里忙着,还要陪王工商量生产上的事体,抽不出身来,满月心里怅怅的,满腹的话语讲说不得,好在秀芳爹是个实诚人,并没有想得太多,他跟满月拉扯了些柱儿和秀芳婚事筹备上的琐碎事,并当场应承下了一些满月家尚未就绪而自家可以完成的东西,诸如被褥、橱柜、日常用具等等,谈罢,他婉转地回绝了满月挽留吃饭的心意。
秀芳爹道,我又不是外生人,不用专意陪呀,就在柱儿的店里吃,也帮他看看店面,夜里,就跟他挤住在一起,也好做个伴儿。
满月一个女人家,从就没有上桌陪客的习惯,也不知咋样陪才好,即使秀芳爹来了,柱儿也是不愿意回家,还要照看店面,满月只好随他的意了,她把鸡炖好,又炒了几个菜,一堆儿地送进店里,说了一大推抱歉的话。
秀芳爹说,往后可不能再这样麻烦亲家哩,这边也有锅灶,东西也齐备,我就跟柱儿在这边做饭吃,一样的哦。
满月依然歉意难释,她就在柜台前空地上,临时用纸箱搭了个桌面,让柱儿温上酒,陪秀芳爹多喝上几杯,去去寒气,自己则在一旁陪秀芳爹说话拉呱,兼顾着店里的生意。
柱儿就实心实意地跟秀芳爹吃菜喝酒,很少插话帮腔,俩人的酒量都不大,只喝了几小杯,就要吃饭。
这时,茂响带着一身酒气进来了,他赶忙跟秀芳爹解释自己不能回的原因,又坐下来,陪秀芳爹再喝几杯,秀芳爹本就实诚,哪能架得住茂响的能言善辩,他又硬着头皮,继续喝酒,柱儿也被茂响治着再次端起了酒杯,继续陪着喝,直到秀芳爹的舌头都喝得直硬不听使唤,柱儿也是东倒西歪醉眼朦胧了,茂响才算作罢。
满月收拾干净了地面,就随茂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