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花笑道,哪儿吔,要不是为了吃饭,我犯傻呀,蹲在家里多好,现今儿,你可是腰粗身壮了呢?弄来这么个大项目,总得分给我点儿剩汤剩水的,叫我填饱肚皮吧!
木琴说,咋的,你也想来厂里干活么,我可用不起你哦,一个堂堂大村里的村主任,给这么个小山村子扛长工,不是要给我难堪么。
沈玉花回道,不仅我想来给你打工,俺村的人都想来给你扛长工呐,就是不知你肯不肯收留。
木琴似乎多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没再接话,静听她把话说完。
沈玉花接着道,我琢磨着,你这个厂子一旦开了工,肯定会需要更多的货源,我想在俺村设个长期收购点,把山外的鲜果运往你村,这样一来,既解决了你厂的口粮,又给俺村增加了收入来源,一举两得的好事呢?咋样,肯不肯联手干。
木琴不得不佩服沈玉花的精明老道,自己才刚刚有了这么个想法,她却捷足先登了,木琴笑道,当然行了,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呀,你村的那辆拖拉机再也不用闲着了,可着劲儿地开动赚钱吧!这应该是一举三得的事,有两得全叫你给先占下了。
一听木琴应允了,沈玉花高兴地摊开两手道,就知道瞒不了你呢?算是互惠互利吧!谁也不欠谁的情份,我沾了你村的光,也给你村解了忧,两下里扯平哩。
就这么闲扯着,饭菜已经上了桌子,木琴特意叫福生温上了一壶黄米酒,跟沈玉花谦让着喝了几杯。
几杯酒下肚,沈玉花借着酒意又道,听说你村出息了俩娃崽儿,都在部队上混得不错,人咋样哦。
木琴盯看着她道,咋儿,你来,还有当媒婆的差事呀。
沈玉花笑道,可不是嘛,山旮旯里“扑棱棱”地蹿出条蛟龙来,惊得山外无人不知晓的,俺村有户人家,那可是忠厚本分的人家,闺女在供销社商店里干临时工,人长得如花似玉,人品也是百里挑一的,她还是我的本家,知根知底的,不会蒙骗了你呀,就是不知你村的俩娃儿咋样,有没有这个意思。
木琴回道,他俩的情况,我知道,恐怕不行吧!劳动和秋分正在部队里干得好好的,还都没有成家立业的想法,也有不少人打探过,想结下这门亲事,都让家里的大人给拦下了,听酸杏叔和四季讲,俩孩子都不想早早地定亲,还想在部队里闯闯再说,
沈玉花显得有些失望,她说,我大老远地跑来,这两条子事,才完成了一条,有点儿冤呢?
木琴笑道,你也太不知足了,在镇子上强横惯了,整日地说一不二的,还想跑到山里来强取豪夺呀,门儿也没有。
沈玉花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你可不准这样讲哦,我可是一贯地遵纪守法的,从不欺强凌弱,这都有据可查的。
木琴说道,不过呢?村里还有个挺不错的娃崽儿,吃苦耐劳,诚实勤俭,是把过日子的好手,不知你想不想给联联姻,促成门儿亲事。
沈玉花随意地问道,长得啥样哦。
木琴说,趁现在你在这儿,我叫人把他喊来,给你过过目,好孬一看便知,也省得你来回跑腿了。
沈玉花一想,既是来了,见见就见见吧!好孬的,也好家去给人家回个准信,她便同意了,木琴叫杏仔快去,把柱儿喊来,就说家里想置办点儿年货,叫他来记了,等到镇子上进货时,好一块带来。
杏仔“哎”了一声,一个箭步飞奔出屋,跑出了院落。
从木琴家出来的时候,柱儿还是被弄得一头雾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说话简洁做事明了的木琴,这次竟然说起了含糊话,做起了迷糊事,叫他急急地跑来,原以为有啥要紧事让自己做,谁知,去了之后,却没有提具体事宜,只是叫他坐了一会儿,与一个生人说了一阵子话,又被打发了出来。
柱儿疑疑惑惑地回到自己的小卖店里,坐在柜台前愣怔了大半天,就是不得要领。
这个卖店共是两间屋子,座落在村里唯一一条还算叫大街的路边上,就在村办公室的屋后,这条街虽是弯弯曲曲,不笔直,也不宽敞,却在全村所有若蛛网般的街道中,算得上是最笔直,最宽敞的了。
屋子原是个居住人的小院落,有三间屋,是振书祖上的栖身之所,先辈故去了,家人又不愿住在这么低矮破旧的院落里,宅院一直闲置至今,因了无人修缮维护,屋院便显得愈加低矮破旧,直到人民结婚时没有地方住脚,才临时修补了一通儿,看上去,堪堪像个居家的院落,人民搬到新院落后,老屋再次闲置起来,院墙倒塌无人管,屋顶透风漏雨无人修,愈发破烂得没了屋形。
酸杏跟振书商定了这个院落后,就指派人民、洋行、京儿等几个崽子,对这个残破院落进行了一次大清除,彻底扒掉了摇摇欲倒的石头墙院,在原有院子地基上平整出一块方正平坦的小广场,同时,又加固了屋墙、地基和檩棒等,福生与茂响哥俩又集合人手,把屋顶重新草苫了一遍,门窗又新修整了一番,屋地也重新用黄泥头土夯平夯实了,这么上下折腾了一通儿,看着才像个能住人的地方。
最西那一间屋子实在破得厉害,墙体被夏季里的雨水冲刷得千沟万壑,没法完整地补修,只得舍弃了做店面的用途,盛不得货,更住不得人,考虑到房屋的紧缺,又舍不得完全丢弃,便简单地补修了一下,权且当作了简陋的锅屋,虽是四下里透风,有的地方也还渗雨,却并不妨碍做饭用,柱儿的卖店,只能使用临靠大街的东面两间屋子,
屋子很是低矮狭窄,是过去老屋那种典型的设计格局,光线也不好,只靠着一个方木格子窗户采光,显然不够用,而且,屋门也是过去那种双扇木板门,一旦关闭了板门,屋内便黑黢黢的一团,柱儿早上开了门,就只能一整天地开着,直到夜里关店了,才敢关闭了板门。
虽然房屋低矮狭窄,店里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屋内墙面被石灰水粉刷得雪白通亮,屋顶上,从第二根檩棒起,起了一个天棚,是用大白纸糊就的,这样一来,屋内的空间便被尽可能地放大了,整个屋子不再那么低压拥挤,反而显得规整舒适得很。
一进店门口,冲门就是一道土坯垒就的l型柜台,外表用石灰水刷得煞白,台面是用水泥嵌成的平台,显得光滑平整,台面上一溜儿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里面盛放着油盐酱醋等日用食品调料,柜台的正面,是福生亲自赶做的一排结实却不显蠢笨、利落而无单细之感的货架,上面盛货的格洞一层层地罗列到了屋檐上方的顶棚上,格洞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品种,擦抹得干干净净。
在货架的背后,又留出了一小条通道来,除了堆放一些杂七杂八的货物外,刚好安放了一张不大的床,供柱儿夜里歇息睡觉用,这个空间促狭得很,站进一个人去,便连转身活动的空间也没了,好在是货架后面,外面的人绝对看不到,只能看到货架外齐整干净的店面,这个巧设的空间,给人一种小而不狭、低而不压、多而不乱、繁而不杂的舒适感觉。
柱儿勤恳地经营着这片小店,天不亮,便开门打扫卫生,直到村里灯光一个个地全熄了,才关门睡觉,他基本上成了杏花村人起得最早睡得最迟的年轻人,就连那些自诩为勤谨能干的成年汉子,有时也靠不过他,他当然知道,自己能有这么个营生,是多么地来之不易,这么个小店面,又承载了多少人的心思血汗,牵扯着多少人的温情厚望,对自己而言,又显得多么珍贵和重要,若是一旦失去了它,自己便居无片瓦,食无锅灶,在杏花村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今后的日月,更是没有了任何盼头和念想。
柱儿没想到的是,已经过了晌午了,木琴竟又领着家里的客人来到了自己的小店里。
那客儿四处打量着卖店的里里外外,指着货架上五颜六色的物品,问这儿问那儿的,很是上心货物的价格种类,在柱儿老实耐心地回答的当口儿,她又紧紧盯看着他的脸面,似要从中看出言语表情里隐藏着的水份谎话来,问过之后,却没有一丁点儿要买东西的意思。
柱儿本就性儿绵,再加上自己特殊的家庭状况和在村内同龄人中的身价地位,养就了特有的耐性涵养,轻易不会急躁发火,平日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娃崽儿,都谦让顺和,顶礼相待,使得店面里的人气颇旺,成了村里的又一大耍场,尽管这次来的是位令人厌烦的生客,还是木琴领来的,柱儿便殷勤地接待,不厌其烦地应答着一个个看似上心实则无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