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天下人,皆欲啖其肉寝其皮(2 / 2)时光旅人红尘过客
“师兄…当年拜师,师父分明只给了一个鸡腿,你竟诓我说是‘一人一个’…来世,你还得当我的大师兄!…”
身后,千百残剑嗡鸣如泣。
他猛地捏碎手中酒坛,怒喝声震彻蜀山群峰:
“即日起!蜀山辖境之内,严令通缉所有与水族交易者!凡胆敢襄助陆长歌者,视同叛宗——
待我玄剑宗攻破龙宫洞天之日,便是陆长歌万剑穿体,神魂俱灭之时!”
“还有,让徐乘风那孽障滚回蜀山!无本座法旨,终生不得踏出山门半步!”...
蓬莱。
十六宗共掌的洞天深处,一雄浑一清冽两道声音交替传出,只蓬莱二十二位真君得闻。
雄浑男音率先回荡众真君神魂之中:
“昊明,去趟洛京,让凌霄给太华洞天中的老朋友带句话:金蛟精血由我蓬莱备妥。
待时机成熟,吾之分身将亲临太华,与那老不死的再议龙珠归属!”
清冽女音无缝接续:
“玄明,去趟昆仑,让悬境给天宫中的老朋友带句话,水蛟精血亦由我蓬莱备妥。
待尘埃落定,吾之分身亦将亲至昆仑之巅,与那老不死的再议龙珠归属!
女音稍顿,指令再下:
“拂山、拂川、拂林!尔等三人,即刻出海,擒拿两头水蛟备用!”...
流云观、太玄宗、太灵宗、东华宗……
天下宗门底蕴犹在,吞下了败果,但仇恨之火随之而起。哀悼的悲声尚未散去,复仇的密谋已在暗中涌动。
所有人都明白,这复仇烈焰只是表面,内里,无一例外,皆是对那枚龙珠的无限贪婪。
尤其对那些在洞天深处苟延残喘了数千年的炼虚老怪而言,夺取龙珠、晋阶合道境,是他们走出冬天牢笼而重见天日,再续长生路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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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皇宫,紫宸殿。
金砖铺地,龙椅高悬。
殿内气氛,凝滞如冰。
宗烨、周安西、杨志边三位统帅垂首立于阶下。
三人甲胄未卸,风尘仆仆,身上犹带大湖战场的血腥气。
他们联名上书的奏章,被撕扯得粉碎,散落在冰冷的金砖上,如同大湖战场上被撕碎的军旗。
“混账!废物!一群懦夫!”昭永皇帝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怒龙,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荡回响。
他面色铁青,双目赤红,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阶下三位国之柱石:
“折损朕近万虎贲!那是北境西陲的脊梁!如今,尔等竟敢上书劝朕……罢手!”
他猛地起身,龙袍带起劲风,抓起御案上那份早已翻阅无数遍的详细战报,掷向三人脚下。
“看看!都给朕睁大眼睛看看!三十七年!三十八位真君!五十三位三品!还有我大渊数万忠勇将士,数百万无辜百姓的血...
都喂了那洞庭的鱼虾!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皇帝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是陆长歌!是那个忘恩负义、不忠不仁不义不孝的卑鄙小人!”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不忠!他出身栖霞,受朝廷俸禄,蒙朕超拔,获封子爵,却暗通妖孽,窃夺国宝,陷君父于不安!
骆思忠,朕的肱股之臣,执掌镇邪司多年,竟被他算计得身败名裂,死不瞑目!此獠对朝廷何曾有过半分忠诚?”
“不仁!为护一孽蛟,不惜掀起滔天血浪!沿岸五百万生灵涂炭!多少城池化为废墟!多少家园毁于一旦!他视人命如草芥,其心之毒,堪比妖魔!若非他阴谋布局,何至于此?”
“不义!坑害宗门盟友,毁诺背信!蓬莱诸宗亦被其玩弄于股掌!流云、太华、玄剑……多少传承万载的宗门根基动摇,真君陨落如雨!此獠将天下道义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不孝!他陆氏亲族尚在栖霞城中!若非……若非他们也是朕的子民,朕恨不得……”
皇帝眼中杀机暴涨,猛地转头,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直刺栖霞城,“诛其九族!令其亲族断绝,方解朕心头之恨!”
“陛下息怒!万万不可!”一直如泥塑般侍立一旁的凌霄国师骤然开口,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瞬间压住了皇帝的滔天杀意。
他上前一步,语重心长地剖析道:
“栖霞陆氏,不过凡俗亲眷,于陆长歌而言,怕是早已视作弃子,杀之无益,徒损陛下仁德之名,更会授天下宗门以柄,言朝廷无能迁怒凡人。
说实话,整个栖霞城加在一起,在其心中,可能都比不过他那亲传徒弟林清清。且……
那陆长歌行事狠绝,若闻亲族受害,以其睚眦必报之性,恐……恐会针对陛下亲眷或宗室,行玉石俱焚之举。此实非智者所为。”
皇帝闻言,身体猛地一僵,那股欲择人而噬的狂暴气息为之一滞。
他深深呼吸,国师的话如冰水浇头,将他从暴怒的深渊拉回一丝理智。——
是啊,杀几个凡人亲族,对那个已遁入龙宫、举世皆敌的陆长歌有何痛痒?徒惹天下人非议,更可能招致对方无所顾忌的疯狂报复……
这无处倾泻的滔天恨意与憋屈,只能化作对陆长歌本人最恶毒的诅咒:
“陆长歌……陆长歌!”皇帝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刻骨的怨毒,“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贼!
朕以列祖列宗之名起誓:纵使你躲进龙宫深处,纵使你苟活百载!朕必倾举国之力,穷搜天下,掘地三尺,也要将那洞天禁制撕开!
待你现世之日,便是你挫骨扬灰、神魂永禁九幽、受尽炼狱煎熬之时!唯有如此,方能告慰我大渊无数忠魂!方能泄朕心头之恨!”
皇帝的诅咒如同实质的寒风,席卷整个紫宸殿。
阶下,三位大帅深深垂首,目中已是一片死灰——
皇帝的怒火并未消散,只是从毁灭的爆发,转向了更为深沉、更为决绝、不惜以江山社稷为注的复仇意志。
这“倾举国之力”,意味着大渊的未来,仍将困于这龙珠之争的无底深渊,继续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也许,真会社稷倾覆,身死国灭。
殿外,寒风呼啸,似为帝国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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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刻的天下,并非所有人都在恨陆长歌。还有一人,此刻在盼着陆长歌“好”,全然忘记了昔日对陆长歌恨之入骨。
伏波城,镇龙山。
高怀祖指尖摩挲着祖刀吞口处那颗幽暗的龙目宝石,忽地抬头,看向一旁伏波真君,大笑出声:
“妙!妙极!一役让伪帝折损二十三位真君,十七位三品!这所谓的大渊,根基已崩!这陆长歌,昔日他对醉仙阁见死不救之仇……孤,赦免了!”
“锵!”
宝刀出鞘!
刀尖点在湖域图上君山龙井处,又划向南岸龙宫节点,他阴恻恻道:
“陆长歌,且替大楚再耗一耗玉牒宗门,折一折军中三品!再耗他个三五十年……将来,孤未必不能封你一个国师之位!不过…龙珠,你须双手奉上!
若你时运不济,身死道消……也无妨!龙珠,孤自会取之!到时,孤亲自为你刻一座英灵碑!”
他眼中再现疯狂,望向伏波真君:
“三十年……孤总能凑齐三五十位三品武夫了吧?”
一旁的伏波真君面露忧色,摇头劝谏:
“殿下!三品虽可借圣丹强行晋阶,可也需要先有足够的四品啊!我们麾下,何来如此多武道良才?
再者,复国大业,当着眼长远!伏波城方圆千里,已有百姓闻风逃亡!炼制圣丹……还需慎之又慎!终究,他日大军粮秣,仍需黎庶供养啊!”
高怀祖却置若罔闻,眼中只有对力量的渴求:
“真君,义父!四品可借圣丹晋三品……那五品呢?可有秘法借圣丹直入四品?
天下百姓多如蝼蚁!待孤复国,自会补偿伏波城……不!免云梦全州百年赋税!”
“唉……”
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所有无奈的叹息在殿中回荡,伏波真君的身影悄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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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入夜时分,栖霞城已披上厚重银装。
值房内,冷宛白怒目圆睁,不仅持信的手,就连全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信笺飘落案上,那是童芷柔自青州发来的密报,用了她们在洛京学艺时私下约定的暗语:
“北蛮毁约南侵,然入边墙三十里,即被击溃,七万众尽屠。出战者,乃二十七名三品武夫。
北疆三州,百姓失踪逾八百万,已私下查明皆被炼为血丹,即醉仙阁所谓圣丹。...”
虽未明言,然二者关联,昭然若揭!
那二十七名骤然出现的三品,必是以这八百万百姓炼就的血丹强行催生!
陛下炼制血丹的传闻……
竟已是血淋淋的事实!
正因有此依仗,他才敢将北方精锐调离,南下参与幼蛟争夺……
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
她颤抖的双手,猛地推开值房的琉璃窗。
凛冽寒风灌入,反倒让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奇异地平静下来。
“那年夏天…也是在这间屋子,窗外暴雨如注…”她低声呢喃,“你接下追查醉仙阁四品高手的悬赏,得了重明子爵的封赏…”
她缓缓闭上双眸,仿佛看见那人负手立于龙宫穹顶之下——
身后真龙虚影盘踞,张牙舞爪;身前,尸山血海,翻涌如潮。
“天下人,皆欲啖你肉寝你皮…”冰冷的字句从唇间挤出,“可若这世道,本就该被撕得粉碎——”
声音陡然转轻,竟似带着一丝渺茫的祈愿:
“陆长歌,那便请你…撕碎得更彻底些吧!”
窗外的风雪呼啸卷入,不过片刻,她脸颊因气血护体而微红,长发却已落满白雪,仿若顷刻白头。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在风中消散:
“陆长歌,我竟…有些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