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部长脸上的不悦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平静。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因为何言超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知道却无法在台面上承认的事实。

“何先生，你描绘了一幅不幸又写实的图景。”

部长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少了些官腔，多了些务实，“你把我，以及我背后的同僚们，置于一个非常有趣的境地。按照你的剧本，我们最佳的选择，竟然是主动引入一个外部竞争者，来打我们自己的孩子。

“但这其中有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我们凭什么要配合你？是的，你的‘标尺’或许能帮我们压低价格，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将亲手扶植一个非美系的、未来可能在关键装备上与我们形成竞争的供应商。今天你可以是标尺，明天你就可能是对手。这个风险，远不是省下几千万美元能弥补的。”

“所以，如果你坚持要站在门外当这个标尺，那么你就必须向我们证明，你不仅仅是来挑毛病的，你更是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伙伴。你需要给出一个，让我们心甘情愿接受你的理由。”

“证明给我看。不是用言辞，而是用行动。”

部长巧妙地将议题从“美国国内采购”这个僵局，转向了“全球第三方市场”这个更广阔、也更具弹性的战场。他承认了何言超的逻辑，又顺势将问题引向了需要何言超支付入场费的新议题。

何言超并没被唬住，轻松道：“部长阁下，不用唬我。国际军火贸易，从来不是谁的货更好，性价比更高就买谁的。如果是那样，美国不可能卖出那么多昂贵的武器。巴航银河工业造的无人机，大约只有巴西和沙特会买，他们都是股东。”

商务部长听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竟然摇头失笑，仿佛在感叹对方的老辣。

“巴西和沙特。好吧，这确实让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这是一个态度转换的信号。

“如果你的舞台仅限于此，那么你说的对，我们确实没有多少需要担心，但也没有多少合作的必要了。但我知道，你的野心绝不止于此。任何一个技术先驱，都不会甘心让自己的产品只停留在有限的几个市场。”

“我们换个角度来谈。既然你拥有了‘标尺’，也拥有了稳定的基本盘，下一步你想做什么？颠覆现有的、由欧美巨头把持的、其他地区的市场吗？”

“比如，某个正在寻找廉价对地压制力量的东欧国家？或者，某个希望更新其海岸巡逻体系的非洲国家？”

部长的话从威胁警告变成了利益引导。他是在说：我承认你自成一体，你进不了五角大楼采购名单，但你想向外扩张吗？你想进入那些虽然不是核心、但同样利润丰厚且的“灰色市场”吗？

看过《战争之王》的都应该懂，美国经常需要将武器卖给一些他们不方便直接卖的人。

“我的提议是：我们可以为你这提供一个认证，它能帮你扫清很多政治上的障碍。而这，只需要你保持‘客观’和‘透明’。”

翻译一下，客观就是“我们让你卖给谁，你就卖给谁”；透明就是“卖了多少都要向我们汇报”，汇报完了后，当然是要分成了。

整体的意思是：不再要求控制你，而是与你结盟，利用你的“客观”来共同瓜分其他市场的利益。

何言超脸上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仿佛终于等到了对方亮出真正的底牌。

“我原则上同意，但这还需要巴西政府首肯。”

巴航银河工业的军火牌照是巴西政府发的，出口自然需要巴西政府同意，将来万一出了事，那锅也是巴西政府来背。

“这方面，我们会去沟通。”

会议室的门在何言超身后缓缓闭合。门外走廊铺着吸音地毯，脚步落上去悄无声息，一如何言超此刻平静无波的心境。他知道，门内的美国人，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未能达到预期目标的会谈。

果然，何言超离开后，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再不复方才的表面友好。

商务部长松了松领带，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郁闷一并排出。他看向身旁的副国务卿、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等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先生们，我们都看到了。”副国务卿先打破沉默：“这位何先生，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难缠。”

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位以强硬著称的前将军，接口道：“不是简单的难缠，是清醒，是极度理性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