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永冻之森(1 / 2)佚名
第367章 永冻之森
雪已经落了三天三夜。
风在白茫的平原上游走,像是在追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天空与大地连成一片,灰得没有层次。马蹄陷入雪层,发出低沉的咯吱声。
队伍一路北行。人和马都被冻得发抖,盔甲上结著厚冰,披风被冻得发硬,风一吹就像碎铁在碰撞。
走在最前的嚮导戴著毛皮帽,眼睛被霜糊住,时不时要伸手去擦。
“阁下,”他压著嗓子喊,声音被风吹散,“再往前,地势就该转高了。那边就是——那片林子。”
莱昂骑在一旁,披著黑色的大',兜帽盖得很低。
雪沫打在他脸上,他也懒得去擦。
身后的士兵骑著马,一言不发。呼出的气成了白雾,转瞬间便被风带走。
他们在沉默里前进,像一支从雪里生出来的队伍。
又走了半刻,前方的白色渐渐起了变化。
地平线不再平整,出现一排灰影。
那是一片森林但和南方常见的森林完全不同。
这些树像是被风雕刻过,枝干弯曲、盘绕,像无数双扭曲的手从雪地里伸出来。
有的树干在半腰处裂开,裂缝里结著厚厚的冰,仿佛有人从里头挣扎出来又被冻死。
风一吹,冰层摩擦,发出低沉的呜声,像是呻吟。
嚮导勒住马,迟疑地停下。
他回头,脸色有些发青:“阁下,这里就是永冻森林。”
莱昂的目光落在那片灰白的阴影上。
天色正慢慢暗下来,林子的轮廓模糊得像一片灰雾。
风从那里吹来,却带著一种奇怪的寂静没有呼啸,只有极轻的、几乎听不出的颤动声。
“永冻森林?”一名骑士低声重复。
他年纪不大,鼻尖冻得通红,“真有这地方?”
嚮导舔了舔嘴唇,语气里带著一丝不安:“北方人都这么叫。老人们说,那林子里住著冰下的灵,没人敢进去。哪怕野兽进去了,也不会再出来。”
另一人哼了一声:“你们北方人还真爱编故事。”
“你爱不信就不信。”嚮导冷冷回道,“可我爷爷年轻时带过商队往北运盐,走错道,误进林边。到最后,整队三十多个人,回来的就只有他一个。从那之后,他甚至在夏天都不敢靠近这边。“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前方那一片雾气,“再往前,就没人敢扎营了。风在那地方是活』的。”
士兵们面面相覷。
没人再笑,也没人再问。
莱昂看著前方,沉声道:“重新整队,保持距离。继续前进。”
他话音落下,嚮导嘆了口气,骑士们则依次应声。
他们重新排列,靠得不远也不近,彼此之间都留了条退路,隨后整支队伍缓缓迈入林中。
风渐渐小了。
雪层在树林下变得鬆软,马蹄陷得更深。
枝椏垂得极低,偶尔有冰块落下,砸在头盔上发出钝响。
艾琳娜骑在队伍最后,身上的白色斗篷几乎和雪融成一体。
她侧头看向前方,视线越过一排士兵,落在莱昂的背影上。
那披著厚氅的身影在风中笔直,似乎完全不受寒冷的影响。
她的目光停了很久,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没出声。
林內的光线诡异地柔和,像被雾过滤。
阳光被厚雪与树冠隔开,整个世界变成灰与白的交织。
偶尔从高处飘下的雪粒,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像一层细尘。
时间在这片安静里拉得极长。没人交谈,只听得见马蹄陷进积雪中的声音。
傍晚时分,他们终於穿过外围的第一片密林。
眼前是一片略显开阔的洼地,地面被冻得发亮,远处的树根下闪著细微的光。
“。”嚮导指著那微光,“你看那。”
莱昂策马靠近。
那些光点一开始像反光的冰晶,但当他走近,才发现它们並非是冰,而是自发闪烁的微光—柔弱,却有节奏。
一开始只有两三个,很快越来越多,在树根和冰面之间闪烁,好像无数只萤火在地上爬。
那光时而聚拢,时而散开,照得雪地发出幽幽的反光。
“这是什么?”一名士兵小声问。
嚮导的手在发抖,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乾:“別看那些光。那是死人的路標—是亡魂走的道。“
“胡说。”有人低声骂。
“信不信隨你。”
嚮导避开那片光,不敢再靠近,“传说中,每一处光,都是死在这里的灵魂留下的。
有人说,只要有活人经过,他们就会醒过来。“
没人再说话。
莱昂目光平静,只是看了片刻,便转向眾人。
“就地扎营,不要靠近旁边的树林。“
没人反对。
他们都累了,也不想继续在这种地方往前。
选好地方后,眾人开始搭帐。
雪太厚,得先剷出一块平地。
土兵们卸下行囊,清理地面。雪被铲开,露出一层冻得发亮的土。
木柴在火里劈啪作响,火光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火堆升起的时候,林中的光点似乎远了一些。
空气中重新有了温度,雪被烤得融化,发出轻轻的嘶声。
火光把眾人的脸照亮,疲惫、麻木,又带著一种警觉的僵硬。
没人笑,也没人閒聊。
他们吃著硬得几乎咬不动的干肉,用雪化的水衝下。
有士兵小声嘀咕:“这鬼地方,连火都烧得不旺。”
“风不对。”另一个低声说,“这火烧起来就像被吸著。”
“少说话。”莱昂抬眼,语气平稳,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人立刻闭嘴,只留下火在燃烧的声音。
艾琳娜靠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边。
她的手伸向火,手指细长,却极其苍白,没有血色。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双眼反出微弱的光,像寒冰里折射出的月光。
“莱昂阁下,你不觉得这片森林在呼吸吗?”她轻声问。
莱昂正在擦拭剑刃,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向她。
“这太安静了,死气太重。”
艾琳娜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但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怕这种东西的人。,莱昂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接话。
风又吹了起来,带起火星。
艾琳娜抬头看向他,火光映在她的眼底,柔和得有些不真实。
“你不该带他们来。”她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难辨的意味。
莱昂望著火堆,低声答道:“回头的路更危险。”
艾琳娜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莱昂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哪里不一样?”
“他们害怕的时候,会退后。你不会。”她说得很慢,“你只是更安静。”
莱昂没有作声。火光在他的盔甲上跳动,亮与暗交替。
夜色越来越深。
就在火堆快燃尽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嚎叫。那声音起初细微,隨后越来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
所有人都抬起头。
嚮导的脸色发白:“这里怎么会有狼?”
莱昂起身,抬手示意。
“警戒。”
护卫们纷纷起身,握紧武器。
树影在远方晃动,传来“咔嚓”的脆响,像木头被折断。
眾人屏住呼吸。
声音再度传来—那不是风,也不是雪塌。
是某种极重的脚步,从林子深处传来,一下一下,像在踩碎冰。
树枝断裂,发出闷响,声音由远及近。
雪在颤动。
嚮导脸色煞白,低声说:“有——有东西过来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棵巨树后的阴影忽然晃动。
下一刻,一头庞然的白影破开树丛。
那是头比马还高的怪物,通体覆著白霜,形似熊,却有四根獠牙自下頜伸出,眼眶深陷,口鼻间喷著冰雾。
它一出现,空气里的温度骤降。
“这是什么怪物!?”嚮导惊恐的声音响起。
莱昂拔剑。寒光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结阵!”
骑士们迅速列阵。巨兽怒吼著衝来,雪被掀起一片,火堆被气浪熄灭。
“隨我迎敌。”
莱昂向前迎了上去,剑刃划出冷白的弧光。
身后的骑士们纷纷跟上。
巨兽发出怒吼,猛地挥爪拍下,一名骑士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莱昂脚下一滑,借力转身,剑光从下往上斩出。
金属与肉的摩擦声刺耳,血溅了出来,下一刻便瞬间凝成了冰晶。
巨兽嚎叫,四肢乱踢,雪被掀起成片。
两名骑士趁势夹击,从左右同时刺入。
兽爪划破空气,带出一道冰风。
莱昂向前一步,双手握剑,从颈口斜劈下去。
刃口深入骨缝,血光一闪。
那巨兽僵了一瞬,巨大的头颅被斩落,砸在雪地上,发出闷响。
血流在冰上蔓延开,瞬间冻结成一层晶片。
战场重新寂静。
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土兵们喘息著,一个个摘下头盔擦脸上的霜。
没人说话。
他们在看著那头怪物的尸体,仿佛怕它还会再动。
莱昂收剑,站在兽尸旁。雪落在剑刃上,融成水,又顺著刃口滑下。
“继续戒备。”他平淡地说。
嚮导颤抖著点头,退到火堆旁。
火光重新点燃。
士兵们围上前,確认四周无其他动静。空气里瀰漫著血的味道,却被霜雪迅速掩去。
艾琳娜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
火光映在她脸上,她的眼底闪著淡淡的蓝光。
她看著那具倒下的庞大尸体,嘴唇动了动,几乎是无声地呢喃:
“这片土地——在甦醒。”
风掠过树梢,捲起雪尘,火光摇曳。
莱昂转过头,只看到她低垂的眼,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
雪夜一片漆黑。
林子在远处静静地嘉立,像一堵沉默的墙。
雪依旧在下,一片接一片,无声地落在那具巨兽的尸体上,很快把它掩埋成一个新的雪丘。
风又起,又止。
所有的声音都被埋进雪里,只剩空气在缓慢地呼吸。
他们就这样靠近著这片古老的森林
仿佛正走向一场等待已久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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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来得很慢。
雪在夜里又落了一层,覆盖了营地四周的血跡与脚印。
火堆燃到最后只剩黑灰。风一吹,那些灰便被卷了起来,像是在四处逃散。
士兵们一早起身,默默收拾营地。手指被冻得僵硬,动作笨拙,火堆烧出的热气也只能让他们的指尖短暂回暖。
霜牙巨兽的尸体被拖到一旁。那具庞大的身影此刻已被半层冰雪掩住,形状仍清晰可见。
嚮导钻出帐篷,看了一眼四周,脸色沉了沉。
“,”他来到莱昂身边,低声说道,“夜里又塌了几棵树。林子——比昨天近了些。”
莱昂顺著嚮导指的方向望去一昨夜扎营时,那几棵最靠外的树原本离他们至少有二三十步,如今树影却几乎已经贴到了营地边。
莱昂只说了一句:“收营。继续前进。”
嚮导抿紧嘴,点了点头,却掩不住神情里的不安。
队伍重新列队,向森林深处继续前行。
隨著一路深入,天色更加昏暗。
阳光几乎被枝叶完全挡住,只剩下从高处落下的散光淡,白,冷。
雪被压在树根与岩石间,脚踩上去会陷出深坑。
树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枝条交错成穹顶。那感觉就像走进一座有顶的巨大大厅。
每个人的呼吸都带著雾,雾在寒气里飘得极慢。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走在最前方的嚮导忽然停下。
“大人。”
他皱著眉,抬起手里的指南针。
那枚小圆盘里的指针在乱转,绕了几圈后又骤然停住,然后再度抖动。
“坏了?”莱昂问。
“—不,不是坏了,”嚮导摇头,喉咙有些发乾,“它在乱跳,这里的磁力——乱了。”
“什么意思?”
嚮导抬头望著上方那片灰暗的天穹,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这林子不对劲,连太阳都照不清楚。连磁石都迷路了。”
后方的士兵们交换了眼神,没人再说笑。
莱昂沉默刻,语仍然平静:“再段。只要沿著脊,就不会完全迷路。”
嚮导咬了咬牙,把指南针收好,低声道:“可这林子里——死过太多人。进去的人,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但我们已经进来了。”莱昂说。
嚮导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前行。
他们再度出发。
雾气越发浓,树木一棵比一棵巨大。
艾琳娜在队伍靠后的位置,抬起头望著那些巨大树干。
这些树於直径大得惊人,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
树的表面还覆盖著层层冰皮,阳光照上去反出冷光,像石头。
树根交错在雪下,踩上去时会塌陷,陷入空洞。
风从树林间吹过时,会发出低低的鸣声,像人在耳边嘆息。
有士兵低声咒骂:“这地方——鬼都不愿来。”
另一个接话:“也许鬼就在这。”
“闭嘴。”前排的骑士喝道。
声音一出,林子竞迴荡起微弱的回声像是有人在模仿他们的语调,隔空重复了几遍。
“—闭嘴—闭嘴—嘴。”
几名士兵浑身一紧,几乎下意识將手伸图剑柄。
图导脸色惨白,喃喃道:“听见了吗?这林子——会说话。”
莱昂只是望著前方那一片灰雾,神色平。
“继续。”
这两个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雪底。
图导嘆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
他们走了很渴。时间在这片雪林里失去了意义。
突然,前方的仂图变了。仂从地下吹出,夹著一种古怪的声音起初像仂吟,仔细听腔像人声,轻得几乎让人怀疑那只是幻觉。
“听到了吗?”一名士兵压低声音问同伴。
“什么?”
“那声音。”
另一个人没答,只业手闪了闪前方。
那儿的雪地上,露出一个圆弧的形状。雪被风吹散,显出埋在底下的石头。
图导走过去,业脚拨开上面的雪。
那是一张脸。
石质的,冰冷的脸。精雕细刻,眉目修长,表情安。
图导的呼吸停了一下,继续外刨。更多的石块显露出来一肩、手、堆曲的肘,丐势像跪著。
再旁边,还有几具相似的。有人伏地,有人抬手,表情都极为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