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66章 霜冠以北(1 / 2)佚名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第366章 霜冠以北

风雪呼啸不止。

白昼几乎与黑夜无异。

灰濛濛的天穹低垂著,雪在空中飞掠,打在人们的盔甲和披风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马的鼻息在寒气里化成白雾,又被风吹散。

队伍沿著山道北行。

这是霜冠山脉以北的一条古道,早在帝国建立之前就有人走过。

“再往前,就该到没人管的地方了。“

走在最前的帝国嚮导收紧披风,声音被风吹散,“我们离寒丘河只有几十里了。”

他说完又回头看了莱昂一眼。那一眼像是在等回应,又像在劝他。

莱昂只是轻轻点头:“继续。”

嚮导嘆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拨了拨韁绳,脚边的雪被马蹄捲起,像溅开的灰尘。

风势越发强,大雪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队伍不得不排成两列紧靠著前进,护卫低头掩面,只露出一线视野。

天色在傍晚前就彻底暗了下去。

前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几根黑影像旗杆,又像被折断的树。

等他们靠近,才看清那是残破的军旗。旗面早被撕碎,只剩几缕布条在风里摇晃。

地上散著盔甲的碎片,半埋在雪下。

有人下马去查看。

不多时,一名护卫弯著腰回来说:“是塞尔维安帝国的士兵。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

他抖了抖手,掌心的手套上沾著一片残甲,“他们的胸口都被掏空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挖走。”

嚮导沉声说道:“是北线的第一军团士兵,这里快接近寒丘河一带的战线了。再往北,跨过寒丘河,就彻底是亡灵的地界了。“

有人在队伍里低声骂了句脏话。

莱昂下马,蹲下身拨开积雪,露出一匹马的尸体。胸腔被洞穿,里面空无一物。

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那杆旗银鹰的残纹还在,布面上凝著厚厚的霜。

“这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他问。

嚮导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应该至少也是半个月前了。“

“全灭?”

“逃回来的寥寥。”

莱昂起身,拂了拂肩头的雪。

“掩上吧。”

土兵们低声应了一句,弯腰去埋那些尸体。雪太硬,铲不开,只能堆几层遮在上面。

有人提起把想点燃,却被莱昂制止:“这里的风雪能把吹灭。”

风又起了。

那几面破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有一支无形的军队在列阵。

他们重新上马,继续向北。

雪越下越大,天与地之间的边界再也分不清。

前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剩下马蹄的声音。

直到夜幕完全压下来,嚮导才指了指远处的高地:“那边能挡风。今晚就在那儿。

j

他们在一处山坳驻扎。

火被藏在石后,用兽皮包著燃料,才勉强烧起来。火光暗红,映得眾人的脸半明半暗。

有人蹲在火旁,用刀刮著冻肉,有人拿著水袋捂在怀里。

没人说话,只有风在外头呼啸。

一匹马突然嘶了一声,几个人同时抬头,手都摸上了剑柄。

“没事。”

嚮导探头出去看了看,“雪把树压塌了。”

眾人又安静下来。

火焰跳动,照著一圈盔甲的反光。

有护卫压低声问:“阁下,明天我们真过河吗?”

莱昂坐在一块石头上,披风搭在身上,听到这话,只抬了下头。

“当然。”

那名护卫顿了顿,又道:“听说过河之后——就是那些东西了。”

莱昂看著他,没有回答,只道:“早点睡。”

土兵“嗯”了一声,靠在石壁上。

风往石缝里钻,发出轻微的啸声,火光被吹得晃动。

有人低声咒骂著天太冷,有人悄悄摸了摸护身符。

过了许久,莱昂还没睡。

他靠在岩石上,眼睛半闭半睁。火光映著雪一层层落下,覆在他身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阁下,有人!”

一个士兵掀开兽皮帘,声音有些慌乱。

“有一道人影,从北边跑过来了!”

莱昂起身,握紧剑柄走出营地。

风吹得刺眼,火把被吹得几乎熄灭。

雪地上,一个人影正从远处跟跑而来,披著一件白色斗篷,几乎与雪融成一体。

那身影走两步便倒下,又挣扎著爬起。

几名护卫立刻举起长枪。

“先別动手。”莱昂开口,声音很平稳。

他缓步走近几步,风把雪卷到脸上,冰冷刺痛。

那人影终於在不远处停下,倒在雪地里。

护卫警惕地举起长枪戒备,一个柔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我不是亡灵。

求你们——救我。”

那是个女人。

她的头髮沾满冰屑,脸色苍白,唇色发紫,衣服上染著已经结成硬壳的血跡。

莱昂蹲下,伸手在她鼻前探了探,仍有气息。

他对身后的士兵道:“抬进营里。”

火盆前,女人被裹上毛毯,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咳。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火光,又看见围著她的一圈人。

护卫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的眼睛很亮,像是冰。

她的声音微弱:“我不是敌人。”

莱昂俯下身,语气平静:“你从哪来?”

“萨洛——萨洛城。“”她的声音颤抖,“我和家人逃亡——被亡灵袭击,只有我活下来。”

她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著疲惫与谨慎,“我在雪里走了两天,几乎找不到路。,1

有低声嘀咕:“萨洛?那离这儿得有上百——”

轻轻点头:“是——我路往南,想找——找活。”

她的手还在发抖,声音时断时续:“他们都死了。我的父亲,我的弟弟——都死了。”

莱昂沉默片刻,取过水袋递给她:“喝一点。”

她双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更低:“我以为我会冻死在外面。”

“你运气不错。”莱昂淡淡道,“遇到我们了。”

莱昂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路上没遇到过其他人吗?”

“路上——我见到过几队。他们也在逃。但后来都不见了。”

“可能冻死,也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莱昂目光微敛。

“你叫什么名字?”

“艾琳娜。”她轻声说,“我从北来,现在——也不知往哪去。”

火光照著她的脸。她看著莱昂,忽然低声说:“你们是——士兵?”

“算是。”

“你们要去哪里?”

“北边。”

“那里还有活人吗?”

莱昂看著火光,没有答。

片刻后他说:“我会让你在我们这里暂时待著。等风小了,我们再说。”

她怔了下,像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轻声道:“谢谢。”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如今北境能遇到活——已经不容易了。”

莱昂只是点头:“你先休息。”

说完转过身,对旁的兵道:“留两个人守夜。”

士兵点头退下。

火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些暗红的炭灰。

外头的风声更远,雪仍在下。

女人靠著石壁,裹著毯子,目光落在莱昂背影上。

夜很长。

风在外头呼啸,偶尔灌进来一阵,把火焰吹得一颤一颤。

护卫们裹著披风守在石壁边,有人靠著枪睡著了,有人一动不动地盯著火。

寒气从盔甲缝隙透出来,渗进骨头里。

莱昂没有睡。

他坐在火堆另一头,披著厚斗篷,手里拿著那枚格雷戈尔赠的符石。

那石头在火光下反著微弱的红光,像心臟的跳动,又像快要熄灭的火烬。

他看了一会儿,把符石收进怀里。

火光映著那名女子—艾琳娜。

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仍在发抖。毛毯裹在身上,只露出半张脸。

她似乎察觉到莱昂在看她,抬起头,轻声问:“阁下不休息吗?”

“我习惯守夜。”莱昂答。

艾琳娜点了点头,声音微微发哑:“听说土兵都得习惯不过这地方,比战场还难熬。”

莱昂淡淡道:“战场不会一直这么安静。”

她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淡:“是啊。死人不会说话。”

火光在两人之间摇动。

艾琳娜低头,看著自己冻得发白的指尖,又抬头望著外头的雪。

“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她轻轻说,“白天看不见人,夜里看不见路。天和地都是白茫茫一片,走到最后,我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也变成雪的一部分了。“

莱昂问:“那你为什么往南走?”

“往南,总觉得能遇见活人。”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方向。只是一直。”

“你说你从萨洛城逃出来的?“莱昂问。

“是。”

“那城是什么时候陷落的?”

她想了想,眉头微微皱起:“大概——半个月前吧。那天夜里我们听到城北传来喊声,像打雷一样。等天亮,街上就有那些——死人了。”

她没有说“亡灵”两个字。

莱昂没追问,只道:“你见过它们?”

艾琳娜抿了抿嘴,点头:“我见过,也听过。”

“听过?”

“它们不会喊,但会哭。”她的声音几乎是耳语,“那声音很远,像风。你分不清它是哭还是在笑。”

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她的影子在石壁上颤了一下。

护卫们都没插话,连呼吸都轻了。

半晌,莱昂才开口:“它们停下来了。你知道吗?”

艾琳娜抬起头,神情瞬间空白:“停下?”

“寒丘河以北,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她似乎没听懂,声音很轻:“你是说——那些亡灵没继续往南走?”

“是。”莱昂平静地说,“它们不动了,像是在等什么。”

艾琳娜沉默。

火光映在她眼底,闪了一下。

她忽然问:“那你们为什么还往北去?”

“我们要看它们为什么停下。”

“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她语气並没有讥讽,只像是在陈述事实。

莱昂没有回答,只转头看向外面。雪在黑暗里无声地落下。

他低声说:“我不信死路这种说法。世上没有地是只给死的。”

艾琳娜看著他,嘴角微微动了动:“阁下真奇怪。大多数人都往南跑,你却独往北走''

o

“也许是因为我想知道,別人在逃避的,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只把毛毯裹紧。

火渐渐小了,护卫添了些木料。

风又灌进来,吹得火星在空中乱飘。

艾琳娜忽然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莱昂。”

“莱昂——”她轻轻重复一遍,像在记。

莱昂没有答。

她笑了笑:“你不太会安慰人。”

“我不是来安慰人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看看北边变成什么样了。”

她似懂非懂地看著他,没再问。

外面传来风声,像是极远处有人在哼歌。

艾琳娜下意识地握紧毯:“那是什么?”

“风声。”莱昂说。

“听起来不了。”

“你还想听什么?”

“想听人说话。”她笑笑,“哪怕隨便聊几句。这样我就知道事己还活著。”

莱昂看著她会,声平缓:“那你说吧。”

“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都行。”

艾琳娜低头笑一下,语气放鬆些:“那——你有家人吗?”

莱昂沉默刻,道:“有。力算没有。”

她抬眼看毫:“意思是?”

“有吨。”

“抱歉——”

艾琳娜沉默,火光照著她的侧脸,神情安静得近乎平和。

吨很久,她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让我留下。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冻死。“

莱昂看著火焰,没有回应。

他伸手拨瓷拨炭灰,让火重新旺了些。

火光伶新亮起来,映在艾琳娜的眼底。

天將亮时,雪仍没停。

风小一些,云层压得很低,灰白的天空里武出一点微光。

护卫起身准备马匹,嚮导收拾乾粮。

艾琳娜站在火堆旁,披著那件白斗篷,神情恍惚。

她抬头看著北方的山口,低声道:“那里——真有路可走吗?“

莱昂扣好披风的扣带,回答:“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她转过身,望著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莱昂没等她开口,只向护卫点下头:“出发。”

风再度捲起雪。队伍今新列成两列,缓缓前行。

艾琳娜最后回望一眼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

火光一闪一闪,很快被风吹散。

灰白的天幕下,二十几匹马缓缓消失在雪中。

风停。

天依旧灰,但比前一天好迄许多。雪了是落迄太久,变得温顺,不再拍打人的脸。

荒原一片白茫,天地连成一线。只有马蹄和脚印的痕跡在后方延伸,蜿蜒消失在远处o

队伍减慢瓷速度。嚮导走在最前,手里的盪杆探著路。

冰层下隱约能听到“咔咔”的声响,是冻土在挤压。

几名护卫低声交谈,语调压得极低。

有人说风静得不了真的,有人说雪下得太久,不吉利。

力有人只顾著拉紧披风,什么都没说。

艾琳娜骑在一匹灰马背上,裹著那件白斗篷。风一吹,斗篷的边缘飘动,与雪几乎没区別。

她的坐姿很稳,眼神平淡,了是早习惯瓷这样的寒冷。

护卫偶尔会多看她几眼,眼神复杂。有人怀疑她,有人同情她。她都没理会。

莱昂走在队伍最前。

毫披著黑色大氅,腰间掛著那枚符石。那石头在日光下已看不出亮光,了块普通的红玉。

毫偶尔低头看地势,偶尔抬头望天。

嚮导小心翼翼地问:“阁下,咱们真的还要继续往前走?再往前,就要到寒丘河。””

莱昂道:“还要再往北。”

“可——那都是亡灵的地盘。”

“正因为如此。”

嚮导张张嘴,想再说什么,最终只是嘆瓷口气。

“您是贵客,咱只管带路。可要真遇上那些玩意儿,能不能回去,可就看命。”

莱昂没回答。

队伍在冰原上行半日。午后,天光更淡,雪反著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忽然,前方的嚮导勒住韁绳。

“停下!”

马蹄声渐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