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夫长显然没料到这个刚才还显得稚嫩畏缩的乾人士兵,突然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气势,仓促举刀格挡。
“当!”
王栓子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凭藉著胸中那股燃烧的恨意和蛮力,一刀重过一刀地劈砍!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为伍长报仇!
那百夫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打得有些手忙脚乱,一个不慎,被王栓子合身撞入怀中!
“死!”
王栓子丟掉腰刀,如同乡间打架般,用头狠狠撞向对方面门。
在对方吃痛后仰的瞬间,抽出绑腿里的短匕,对著其脖颈、面门疯狂地捅刺!
一下,两下,三下……温热的血液喷溅了他满头满脸,他也浑然不觉,直到那百夫长彻底没了声息,软倒在地。
他喘著粗气,站在血泊中,手里还死死握著滴血的匕首,状若疯魔。
周围的突厥骑兵似乎被这凶悍的一幕震慑,攻势一滯。
残存的守军趁机奋力反击,终於將这股突厥人击退。
营地再次安静下来,比之前更加死寂,瀰漫著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王栓子缓缓走到老刀的尸体旁,噗通一声跪下。
他伸出手,想替老刀合上那双依旧圆睁著的、带著一丝惊愕和不甘的眼睛,手却抖得厉害。
他看著老刀苍白的脸,看著周围倒下的、曾经鲜活的一个个同袍,看著毛头抱著柱子尸体无声流泪的样子……
他猛地俯下身,剧烈地乾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混合著脸上的血污,肆意横流。
那一夜,那个梦想著娶杏的农家少年王栓子,仿佛死在了这片冰冷的战场上。
活下来的,是一个被仇恨和鲜血浸透,心中只剩下杀戮和守护本能的大乾边兵。
他拾起老刀那把卷刃的腰刀,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住唯一的寄託。
远方的郡城灯火在寒风中摇曳,那是他必须要守住的方向,为了死去的伍长,为了毛头。
也为了……那记忆中,或许再也回不去的田园和杏的酒窝。
朔风卷著血腥气,在淮江郡城头久久不散。
郡守府內,烛火將几张疲惫不堪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报——!城西营地遭夜袭,伤亡近百!”
“郡丞大人,伤兵营……实在塞不下了!几个老医官已经两天没合眼,可……可药材,尤其是金疮药和止血散,彻底用尽了!”
军需官的声音嘶哑,带著绝望,“没有药,伤口溃烂发脓,高烧不退……今天早上,又抬出去十七个……都没熬过去。”
侯靖川闭了闭眼,作为郡丞,他比谁都清楚后勤的窘迫。
他能调拨粮食,能组织民夫,却变不出救命的药材。
听著外面隱约传来的、伤兵们因痛苦而压抑的呻吟,他的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战爭,最残酷的並非瞬间的死亡,而是这种看著生命在痛苦中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折磨。
侯岳刚从伤兵营回来,他脸上沾著不知是谁的血点,甲冑下的衣衫被汗水与血水浸透,紧握的拳头上骨节泛白。
他亲眼看到一个昨天还跟他一起在城头喝骂突厥人的年轻什长,因为一道並不算深的箭伤,在持续的高热和溃烂中痛苦挣扎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像一截枯木般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