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淮江郡城,郡守衙署。
前些日子的大雪还没完全融化,从昨日凌晨开始,鹅毛大雪又纷纷扬扬地飘落,將庭院內的青松压弯了枝椏。
衙署正堂內,炭盆烧得正旺,驱散著严冬的寒意,却驱不散瀰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郡丞侯靖川与郡守何清源相对而坐,中间摊开著一幅淮江郡的舆图。
图上,几个靠近边境的乡镇被硃笔圈出,墨跡未乾。
“何大人,”侯靖川指著其中一个被圈出的点,眉头紧锁,“北面的平陆、安固二镇,受灾最重,存粮恐难支撑到开春。”
“下官之意,是否可从郡仓先调拨一部分粟米,以解燃眉之急?只是这运输路途被大雪所阻,需得徵调民夫清雪开路,耗费颇巨……”
吴郡守抚著额下短须,沉吟道:“靖川所虑甚是,民以食为天,饿殍遍野非朝廷之福,亦非我等为官之本。”
“只是郡仓存粮亦非无限,需得精打细算……这清雪开路之耗费,唉,只能从別处节流了。”
两人正商討著如何將这有限的賑灾粮发挥最大效用,如何平衡各方需求,如何在朝廷援手到来前稳住局势。
突然——
“报——!!!”
一声悽厉、惊慌到变调的呼喊,伴隨著杂乱急促、踏碎庭院积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撕裂了堂內的寧静!
衙署厚重的布帘被“哗啦”一下撞开,一股凛冽的寒气夹杂著雪沫瞬间涌入,吹得炭盆的火苗剧烈摇曳。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他浑身覆盖著冻结的冰雪泥泞,甲冑破损。
脸上是长途奔亡后的灰败与无法掩饰的恐惧,嘴唇冻得发紫,剧烈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破风箱般的嘶鸣。
“郡守大人!郡丞大人!不……不好了!”
斥候几乎是瘫跪在地上,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颤抖得不成样子,“延丰县……延丰县三天前……遭大批突厥骑兵突袭,城……城……城破了啊——!”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哭喊著吼出来的,带著血泪般的绝望。
“什么?!”
何郡守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身前的案几被他骤然发力带得“哐当”一晃,上面的茶盏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
侯靖川也是心头如遭重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握著舆图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急声追问,声音带著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具体情况如何?守军呢?百姓怎么样了?!”
那斥候涕泪横流,以头抢地,泣不成声:“守军……守军的兄弟们……大多……大多都战死了!”
“突厥人如狼似虎,攻破县城后,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官仓、所有大户、商铺……所有能找到的粮食和財物,都被他们抢掠一空!”
“他们还……还掳走了一批青壮和妇女……临走时,放了一把大火……呜呜……如今延丰县……已是一片焦土,尸横遍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