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255归家礼物家人的惊喜叮嘱和告诫(1 / 2)暗石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搭乘的国泰航班,平稳地降落在魔都虹桥机场。
舷窗外,四月底的魔都沐浴在温润的春光里,与他离开时冬日的萧瑟已是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蓬勃生长的清新气息,以及江南特有的、带着水汽的微醺暖意,这与港岛那种海风裹挟着都市繁华的疏离感迥然相异,瞬间唤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归属感。
他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随着并不拥挤的人流走出机场大厅。
离家四个月,时间不算太长,但心中那份对家、对这片土地的牵挂,却如同陈酿,愈久愈烈。
机场外的出租车候客点,队伍排得不长,这与后世熙熙攘攘的景象大相径庭。
映入眼帘的,是几辆颜色醒目的轿车——主要是上白下蓝的“上海牌”轿车,偶尔夹杂着一两辆身形更庞大、气质更显敦厚的“华沙”。
这些车,构成了七十年代末,魔都街头最高级的交通工具风景线。
很快,轮到了他。
司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穿着当时常见的蓝色卡其布工作服,袖口有些磨损。
他动作利落地帮阳光明把两个行李箱塞进宽敞的后备箱,嘴里念道着:“同志,东西不少,出国回来的?”
语气里带着点好奇,也带着点见多识广的淡然。能直接从机场打车走的,在这个年代,总有些不同寻常。
阳光明笑着点点头,钻进了车厢。
“师傅,去路那边的弄堂。”阳光明用纯正的本地话报上地址。
“好嘞,路。”司机麻利地挂挡,车身轻轻一震,平稳地驶离了机场。
他透过后视镜又打量了一下阳光明,“听口音,您是本地人,刚从港岛回来?”
刚才只有一趟港岛抵达的航班,所以司机这样猜测。
“是的,之前在美国留学,从港岛转机回来。”阳光明答道。
他摇下了车窗——是需要用力转动摇把的那种手动车窗——春天湿润的暖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拂着他的头发。
“哦呦,是留学生啊!了不起!”司机的语气顿时多了几分敬意和热情,“那您是国家的人才!回来建设四化,太好了!”
这个年代,能公派留学的,在普通人眼中无异于“天之骄子”。
车轮滚动,载着他驶向魂牵梦萦的弄堂。
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熟悉的街坊店铺间,夹杂着一些新的招牌和粉刷过的墙面,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市正在发生的缓慢而持续的变化。
行人的衣着虽仍以蓝、灰为主调,但偶尔掠过的一抹鲜艳亮色,或是年轻姑娘衣摆的摇曳,都在展示着新时代来临后的变化。
司机显然是个健谈的人,一边稳稳地把着方向盘,一边和阳光明聊着天:
“这几个月,魔都的变化还是有一点的。你看那边,开始挖地基了,听说要盖新宾馆,给外国人住的。还有啊,现在街上卖东西的摊头比以前多了些,农贸市场也热闹了……”
阳光明静静地听着,目光贪婪地捕捉着街景。
他不仅是归家的游子,更是这个变革时代的亲历者与参与者。
经过外滩时,他看到万国建筑博览群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黄浦江畔,但江上来往的船只似乎更繁忙了些。
车子驶入市区,街道渐渐狭窄,两旁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
“同志,到了,弄堂口车子开不进去了。”司机在一个熟悉的巷口,稳稳停下车子。
阳光明探头看了看,点点头:“对,就这里,谢谢师傅。”
他准备掏钱,开口问道:“车费多少?”
司机说道:“八块五毛,绝对没有多收您钱,都是要上交的,我给您撕发票。”
这个价格,在当时并不便宜。这么昂贵的出租车费,普通人显然承受不起。
阳光明从钱包里拿出十元钱,递了过去。
司机接过钱,找零一块五角,又撕下几张内部印刷的盖着红章的定额发票,一起递给他:“发票拿好,同志。需要帮你拿一下行李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啊师傅。”
他下了车,司机朝他友善地挥挥手,便调转车头,那辆白蓝色的上海牌轿车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拐角。
阳光明提着行李箱,深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那久违的青石板路。
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喳,不知谁家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沪剧唱腔和着远处模糊的叫卖声,传进阳光明的耳朵。
这熟悉的一切,与刚刚带着些许“现代化”气息的出租车旅程,仿佛是两个世界的衔接点。
他从那个飞速发展的外部世界,通过那辆老式的上海牌轿车,终于回到了他烟火气十足的沉淀在时光深处的家。
他走到那扇熟悉的黑漆木门前,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仿佛在随时等待归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轻响。
天井里,是一幅他梦中描绘过无数次的温馨画面。
母亲张秀英和妻子林见月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放着两个大铝盆,盆里是翠绿欲滴的青菜和带着湿润泥土的嫩黄春笋。
水流哗哗,她们一边熟练地清洗,一边低声说着家常。
五岁的女儿静姝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林见月亲手缝制的小裙,正带着三岁的弟弟致远,在小小的天井里追逐着一个彩色的小皮球。
致远跑起来还有些摇摇晃晃,嘴里发出“咯咯”的无忧无虑的笑声,静姝则像个尽职的小姐姐,不时回头照看弟弟,清脆地喊着:“弟弟慢点!”
最先被开门声惊动的是静姝。
她停下脚步,好奇地望向门口那个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辨认了几秒,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
她丢下皮球,像只欢快的小鹿,张开双臂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阳光明的腿,仰起小脸,声音清脆而响亮:“爸爸!爸爸回来了!”
这一声呼唤,像是按下了静止键。
林见月手中的菜叶掉进盆里,溅起几滴水。
她愕然回头,当看清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唇微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汹涌而来的喜悦和一丝不确定的恍惚所淹没。
张秀英也扶着膝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待确认真是小儿子时,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脱口而出:
“明明!我的儿啊,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眼睛直直的盯着儿子的面颊,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阳光明放下行李箱,心中暖流奔涌,脸上绽开温暖而略带风尘的笑容。
他大步走进天井,先是弯腰将女儿静姝稳稳抱起,在她嫩滑的小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然后蹲下身,另一只手臂将摇摇晃晃跑过来的儿子致远也揽入怀中。
分别四个月,对于突然间出现的爸爸,小家伙显然有些生疏,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和腼腆,但并没有抗拒父亲温暖的怀抱。
“爸爸……爸爸!”致远奶声奶气地学着姐姐叫了一声,小手试探性地摸了摸阳光明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哎!乖儿子!”
阳光明心头一酸,又将怀里的两个孩子搂紧了些,感受着他们小小身体传来的温热和依赖,离家四个月的空白,仿佛在这一刻被瞬间填满。
他抬头看向仍愣在原地的母亲和妻子,语气带着归家的轻松和歉意:“妈,见月,我回来了!”
“你……你上次来信说考上了博士研究生?我还以为你要在国外待上好几年……这才四个月……”
林见月这时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快步走上前,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丈夫脸上,似乎要找出这四个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丝变化,眼中水光氤氲,是惊喜,是牵挂,也有一丝突然卸下重担的委屈。
这四个月,她既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兼顾自己的学业,虽然有家人帮衬,但其中的辛苦,唯有自知。
最重要的是,第一次和丈夫分别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在承受着思念的煎熬。
“是啊,明明,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秀英也围了过来,眼圈瞬间就红了,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又缩了回去,只是上下打量着,生怕他在外面吃了苦,“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难处了?跟妈说……”
阳光明抱着孩子们站起身,看着母亲和妻子眼中毫无保留的担忧,心里既温暖又歉疚。
他放柔了声音,用事先想好的理由解释道:“妈,见月,别担心,真没出什么事,是好事。
半个多月前,我在斯坦福的老师,安排我到港岛交流学习一段时间。
我在港岛的交流学习项目,进展比预想的要快很多,提前完成了阶段任务。
导师和学校那边都挺满意,正好有点空档,我就申请了探亲假,组织上也批准了。想着离家近,正好能回家看看。”
正说着,屋里的阳永康大概是被天井里的动静惊动,手里还拿着份报纸,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在家照顾孩子和帮忙家务的大姐阳香兰,以及正在屋里辅导晓雯功课的二姐阳香梅。
“外面吵吵什么呢?”阳永康的话问到一半,目光落在被孙子孙女缠住的阳光明身上,顿时愣住了,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明显的喜悦。
“小弟!”
“光明!”
大姐和二姐,一眼看到门口的阳光明,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意外和惊喜。
红红和阿毛机灵地从屋里搬出来几个小板凳,晓雯也怯生生地跟在妈妈身后,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舅。
一家人就在这春光明媚、略显拥挤的天井里,围坐了下来。
孩子们重新玩起了皮球,大人们的目光则都聚焦在阳光明身上。
“爸,大姐,二姐。”阳光明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目光扫过亲人熟悉的面容。
父亲似乎比四个月前更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大姐脸上多了些操劳的痕迹,但眼神温和;二姐则比刚从东北回来时气色好了很多,眉宇间多了份知识女性的沉静。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踏实。
阳永康毕竟是一家之主,喜悦过后,便恢复了沉稳,仔细询问道:
“光明,你在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他虽然相信小儿子的能力,但远在异国他乡,又是资本主义社会,总免不了担心。
阳光明知道家人对他在国外的情况既好奇又带着些许不安,便拣了些能说的、积极的内容,大致解释了一下。
他强调了学业研究的顺利,导师的赏识和照顾,以及港岛学术环境的开放性,将这次归国的理由完全归结于学术活动间隙的正常探亲,绝口不提启明资本的运作和金融市场的波澜。
家人听得似懂非懂,但见他神色从容,言语清晰,眼神明亮,不似有假,也都渐渐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被他的自信和沉稳所感染,只剩下满满的骄傲和重逢的喜悦。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他在美国和在港岛的生活细节。吃的习惯吗?住的怎么样?外国人都好相处吗?港岛是不是真的像电影里那么繁华?
阳光明耐心地回答着,描述着斯坦福校园的红瓦黄墙与加州灿烂的阳光,也分享了港岛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都市景象,以及一些因文化差异闹出的小笑话,引得大家阵阵笑声和惊叹。
静姝和致远也依偎在他身边,仰着小脸,听得入迷,虽然他们还不完全明白爸爸在说什么,但爸爸回来了,就是最大的快乐。
这其乐融融的氛围,持续了将近半小时,阳光明才想起带来的礼物。
他拉过那个较大的行李箱,快速打开。
“这次回来得匆忙,也没带太多东西,给大家都捎了点小礼物,算是……我这四个月不在家的一点补偿。”他语气温和,带着笑意。
他先拿出给孩子们的玩具。
给静姝的是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穿着精致蓬蓬裙、会眨眼的金发洋娃娃;给致远的是一大盒色彩鲜艳、可以拼搭出各种造型的进口积木;给红红和阿毛的是功能新奇、带电子游戏的计算器手表;给晓雯的则是一个做工精巧、打开盖子会有芭蕾舞小人旋转并演奏音乐的八音盒。
孩子们立刻被这些从未见过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礼物吸引住了,欢呼着围拢过来,小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好奇。
静姝紧紧抱着洋娃娃,致远已经开始试图打开积木盒子,红红和阿毛互相炫耀着手表,晓雯则小心翼翼地看着八音盒里旋转的小人,眼中闪着光。
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样子,大人们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着,阳光明拿出了给女眷们的礼物。
他给母亲张秀英、大姐阳香兰、二姐阳香梅,以及妻子林见月,各自递上了一个亮红色、触手柔软细腻的丝绒盒子。
“妈,大姐,二姐,见月,这是给你们的。”他的目光扫过大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补偿心理,这四个月,她们支撑着这个家,辛苦了。
几人疑惑地接过,带着几分期待和忐忑打开盒子。
刹那间,几道金灿灿的光芒在春日阳光下闪耀,天井里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套完整且分量感十足的金首饰!
包括一对沉甸甸、雕着传统龙凤呈祥图案的实心手镯,一条设计简洁却做工精细的鸡心项链,还有一枚纹古朴大方的金戒指。
“这……这……”张秀英拿起一只手镯,那沉甸甸的的触感,让她的手都有些抖。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这是……真金的?这么大一块?”她活了大半辈子,也算见过金器,却没摸过这么实在、这么精致的。
“哎呀,这太贵重了!光明,这我们不能要!”
大姐香兰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将盒子往阳光明手里推,脸上写满了不安。
她习惯了付出,从未想过能得到如此贵重的回报。
二姐香梅也看着盒子里的首饰,眼神复杂,既有女性天生的喜爱,更多的是为弟弟大手大脚钱而感到的担忧。
“小弟,你在外求学不容易,赚点钱该自己留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给我们买这些做什么……”
林见月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抬头望向丈夫,眼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丝询问。
她知道丈夫或许有些积蓄,但这样大方的出手,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
阳光明笑了笑,语气尽量轻松,试图化解她们的顾虑:
“都收着吧,一点心意。我在外面,最惦记的就是家里。看到这些觉得适合你们,就买了。你们为这个家操劳,我难道不能表示表示?”
他顿了顿,看向林见月,目光柔和,“见月,你尤其辛苦,收下吧。”
他接着又补充道:“大嫂和二嫂的,我也准备了,一模一样的。等她们来了再给。还有岳母那边,也备了一份礼。”
说完,他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略大些、包装更显考究的木盒,递给一直沉默看着的父亲阳永康。
“爸,这是给您的。”
阳永康接过,入手微沉。
他打开木盒,里面衬着黑色的丝绒,一块手表静静躺在中央。
表盘是简洁的白色,金色的指针和刻度,金属表带闪烁着冷峻而精致的光泽,表盘上清晰地印着一行优雅的英文字母“role”。
他虽不认得这个牌子,但以他老工人的眼光,一眼就看出这表的做工、材质绝非国内那些上海牌、海鸥牌可比,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这表……”
阳永康将表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指腹感受着表壳光滑的弧度和表带的沉重感,眉头渐渐蹙起,脸上不见喜色,反而愈发凝重。
“这表……看着就不便宜。你又乱钱!我们在家里,都是普通老百姓,戴这么好的表做什么?招摇过市吗?”
他心里或许有那么一丝为人父的欣慰,但更多的,是对儿子这突如其来、远超常理的消费能力的深深忧虑。
阳光明早就料到父亲会是这样反应,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价格,而是避重就轻地说道:
“爸,您辛苦一辈子了,拉扯我们兄妹几个不容易。儿子现在有能力了,孝敬您是应该的。这表走时准,耐用,您戴着看个时间,也方便。不是什么招摇的东西。”
“方便?我看是太不方便了!”阳永康哼了一声,目光如炬地盯着儿子,“你老实跟我说,这表……得多少钱?”他必须弄清楚,儿子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就是,光明,你这……又是金子又是手表的,得多少钱啊?”张秀英也忍不住问道,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金镯子,心里又是喜欢,又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阳光明知道价格是绕不过去的话题,沉吟了一下,觉得在家人面前,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毕竟后续还有更惊人的消息需要铺垫,让家人有个心理准备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