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大明马政,内廷暗涌(2 / 2)佚名
朱由校点了点头。
“好生办差。”
“是!”
薛贞、张经世二人缓缓告退。
待两人出了东暖阁后,朱由校伸了个懒腰。
他的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眉宇间的沉凝渐渐化开。
“老是埋在奏疏里,这身骨头都要锈了。
魏大铛,备驾,去内教场!”
魏朝正垂手立在阶下,闻言连忙躬身应道:
“奴婢遵旨!”
他快步退出去传旨,不多时,明黄的帝辇便从乾清宫偏门驶出,顺着西苑的石板路缓缓前行。
秋阳透过道旁的古槐枝叶,在辇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风里带着菊的清冽香气,驱散了政务带来的沉闷。
朱由校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太液池,心中倒是有些怀念策马奔腾的感觉了。
未久。
帝辇抵达内教场。
御马监太监方正化早已领着几名小太监候在门口。
他身着青色蟒纹贴里,手里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马鬃修剪得整整齐齐,额间一道墨色旋毛,正是御马监精心驯养的“雪骠”。
见帝辇停下,方正化连忙牵马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恭敬又带着几分欣喜:
“奴婢方正化,恭迎皇爷!”
朱由校踩着小太监的背下车,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目光却径直落在“雪骠”身上。
这马见了生人不躁不踢,只是温顺地甩了甩尾巴,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
他走上前,轻轻抚过战马的脖颈,触感温热顺滑,马毛像上好的丝绸。
“雪骠”似乎认出了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朱由校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接过方正化递来的缰绳,左脚踩住马镫,腰身一拧,竟也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背。
比起一年多前初次骑马时的生疏,此刻的他已能稳稳坐住,双腿轻轻夹着马腹,姿态有模有样。
“驾!”
他低喝一声,手中缰绳微微一紧,“雪骠”便迈开四蹄,沿着教场的跑道疾驰起来。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卷起他的龙袍下摆,教场边缘的旗帜在视野里飞速倒退。
朱由校只觉得胸腔里的郁气尽数散去,连呼吸都变得畅快。
这才是他想要的状态,不是困在暖阁里的文弱君主,而是能骑善射、有几分英气的帝王。
方正化带着几名御马监太监紧随其后,目光紧紧盯着马背上的身影,生怕有半分闪失。
直到“雪骠”的呼吸渐渐粗重,鼻翼渗出细密的汗珠,朱由校才缓缓勒住缰绳,战马减速后,他翻身下马,动作虽不算轻盈,却也稳当。
他拍了拍“雪骠”的额头,笑着赞道:
“这马养得好,脚力足,性子也温顺。”
方正化连忙上前接过缰绳,脸上堆着笑:
“能让皇爷满意,是奴婢的本分。
御马监的奴婢们每天都给它喂上等的苜蓿,还定时刷毛遛圈,就盼着皇爷骑得舒心。”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
“养这匹马的宦官,都赏十两银子,你就赏个二十两罢。”
方正化当即跪伏而下。
“多谢陛下恩赏。”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起来罢。”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方才骑马时握着缰绳的手还有些紧绷。
“今日骑了马,倒觉得手痒得很。
方正化,你不是练过太祖长拳吗?
陪朕走两招,朕近来琢磨这拳法,倒也领会了几分要义。”
他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认真。
做皇帝虽不必逞匹夫之勇,可若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万一遇着不测,岂不是任人摆布?
哪怕只有三流武艺,关键时候也能多一分生机。
方正化闻言,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却还是躬身应道:
“皇爷天纵奇才,奴婢这点微末功夫,哪敢在皇爷面前班门弄斧?”
“少敷衍朕!”
朱由校笑着迈步走向教场中央的演武台。
“输赢不论,就当活动筋骨。
你若敢让着朕,朕反倒不高兴。”
很快,两人便上了演武台。
演武台上铺着厚厚的青石板,边缘还摆着几架兵器架,插着长枪、大刀,阳光洒在上面,泛着冷光。
朱由校脱下外面的龙袍,只穿里面的素色紧袖袄,活动了一下肩颈,摆出太祖长拳的起手式。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抱拳于胸前,目光平视前方,倒有几分架势。
方正化不敢再推辞,也褪去宦官制式袍服,躬身行了一礼,才缓缓摆出起手式。
他自幼在御马监习武,太祖长拳打得炉火纯青,可面对皇帝,却不得不收敛锋芒。
出拳时收了三成力,脚步也刻意放慢,只敢在朱由校的招式间隙轻轻格挡。
直接开始商务拳法。
朱由校却打得认真,一招“开门见山”直拳打出,虽力度不算强劲,却也角度刁钻。
接着“丹凤朝阳”侧身避让,再顺势出拳,动作连贯,显然是下过功夫的。
两人你来我往,拳风猎猎,不过十几个回合,朱由校抓住方正化收拳的间隙,一记“双峰贯耳”打向他的肩头。
方正化本可轻松避开,却故意慢了半拍,被拳头轻轻击中,顺势向后倒去,“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奴婢输了!”
方正化连忙爬起来,躬身说道:“皇爷拳法精湛,奴婢远远不及。”
朱由校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让着自己,却也不戳破,只是笑着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罢了。今日骑了马,打了拳,倒觉得浑身舒畅多了。”
他望着远处的太液池,秋阳正好,风清气爽,心中那点因马政未竟的焦虑,竟也消散了大半。
整顿九边也好,经略远方也罢,都需慢慢来,先把这副身子练结实了,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应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结束在内教场不多的闲暇时光。
朱由校乘坐帝辇,返回乾清宫。
在他入殿未久,尚膳监太监便上了晚膳。
二十四道菜品摆得满满当当。
清蒸松江鲈鱼卧在白瓷盘里,鱼眼清亮,淋着琥珀色的酱汁。
红焖鹿筋裹着浓稠的色,旁边衬着翠绿的青菜。
还有水晶肘子、芙蓉鸡片、八宝鸭,每一道都精致得像件摆件,香气顺着半开的窗缝飘出去。
这些菜色,许多都是朱由校让御厨去学的。
作为御厨,功夫不到家,那自然是万万不行的。
他做这个皇帝,日理万机累得半死就算了,这吃都吃不好,那这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思及此。
朱由校执筷夹起一块鹿筋,入口软糯,酱香在舌尖散开。
连日处理马政、批阅奏疏,又在西苑骑了半个时辰马,此刻腹中确实空了。
肚子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待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门外有太监通禀:
“陛下,东厂提督魏忠贤、司礼监秉笔王体乾求见,言有大同捷报。”
“捷报?”
朱由校眼前一亮,当即放下玉筷,手指在桌边轻轻一叩。
“让他们进来。”
“是!”
顷刻之后。
门帘被轻轻掀开,魏忠贤捧着一卷明黄封皮的捷报,脚步轻缓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的王体乾垂着手,眼神始终落在地面。
魏忠贤走到案前便双膝跪地,将捷报高举过头顶:
“皇爷,大同传来捷报!
熊经略已平定王威叛乱,流民之乱亦解,延绥镇总兵官杜文焕还递了请罪信!”
朱由校伸手接过捷报,立刻展开捷报,目光快速扫过字句,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
王威自刎,张天琳被擒,孙镇、马荣反正,从大同抄出的白银竟有五百万两,连延绥镇都主动请罪……
九边整顿的步伐,竟比预想中顺遂太多。
“好!熊廷弼果然没让朕失望!”
朱由校将捷报放在案上,语气带着喜色,转头看向侍立在侧的魏朝。
“代王为乱军所害,是朕的宗室之憾。
你去传朕的旨意:
让内阁拟旨,派宗人府宗人令亲赴大同,为代王主持丧仪,务必庄重。
再着礼部速议代王世子继位之事,一应礼制不可怠慢。”
魏朝躬身应道:“奴婢遵命。”
起身时,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魏忠贤与王体乾,眼神里藏着几分冷意。
大同捷报如此重大的事,这两人竟绕开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直接求见陛下,明摆着是想抢功!
两个老狐狸!
魏朝攥了攥袖中的手帕,脚步略显急促地退出暖阁。
而魏忠贤看着魏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待魏朝彻底离开东暖阁之后。
魏忠贤缓缓起身,从袖中摸出一个深色锦缎封皮的册书,封面上用小楷写着“兵仗局查勘册”,递到朱由校面前:
“皇爷,此前您命奴婢查兵仗局贪污受贿、造炮拖延、军器劣质之事,如今已有结果。”
朱由校接过册书,眼神沉了几分。
兵仗局是工部下属的造兵机构,关乎边军战力。
朝廷每年费这么多钱用以制造火器。
可不是给这些人拿去贪墨的。
朱由校缓缓翻开册书,只见里面逐条记录着兵仗局的贪腐之事。
监造太监私吞物料银、工匠偷工减料、将不合格军器充作良品,最末一页,竟还写着“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义子魏郑国,在兵仗局任提督,多次收受商户贿赂,篡改验收记录”。
王体乾在一旁适时补充:
“皇爷,奴婢已派人核实,魏郑国确实利用魏朝的关系,在兵仗局安插亲信,光是一年,便私吞白银十二万两。
那些不合格的火铳,便是经他之手验收的。”
朱由校眉头微皱。
他早知道魏朝手底下不太干净,却没想到其竟敢把手伸到兵仗局,还纵容属下贪腐军饷。
魏忠贤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心中微喜,继续添油加醋:
“皇爷,魏掌印身为司礼监首官,却纵容亲眷祸乱兵仗局,若不处置,恐难服众,更会误了边军大事。
只是此事牵涉魏掌印,奴婢不敢擅断,还请皇爷圣裁。”
呵呵。
手底下的两条狗,倒是打起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