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哗然。
周敦实抚掌而笑:“一炷香内,竟然能得如此佳作,不愧是我江南道十府的菁英!”
清风穿舫,
——这唯一达府之作,竟是韩玉圭的《踏莎行·吴娃莲桥!
[《踏莎行·吴娃莲桥
柳蘸金波,桥横香雾,
吴娃笑指莲开处。
水晶帘外月轮高,
霓裙曾印青苔路。
酒醒三更,愁生几度,
玉箫声断谁人顾?
欲寻旧梦问姮娥,
清辉已满归时渡。]
此篇一出,
韩玉圭的词笺,各色异像勃发。
刹那间画舫内充盈着一片霞光,莲香如雾,月轮高照,令人酣然酒醉。
刹时间惊艳四座,引画舫众文士赞不绝口。
“妙哉!”
顾雍激动的以指叩案,溅起半盏茶汤,
“「金波」二字,典出《汉书·礼乐志「月穆穆以金波」,既指光辉映水,粼粼波光,亦暗藏「月」字。”
“「吴娃」,点出江南风情——承题点睛!”
“尾句,一个「满」字既写月光,亦喻愁思盈怀,「归时渡」与首句「桥横」,遥相呼应心思巧妙!”
“江州府,不愧是才子辈出,层出不穷!”
众士子环绕案几,指指点点,纷纷大赞。
韩玉圭面色潮红,被众人捧的笑不拢嘴,“不敢当江兄珠玉在前,小弟倍感压力。
此篇乃呕心之作.不曾想,竟然得一篇[达府]咏莲之作!”
他声音发颤,袖中指尖仍在微微痉挛——青衫后背已透出大片汗渍,恍如刚经历一场文战。
方才那「归时渡」的「渡」字,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一分文心才思。
这一篇,他所有潜力都逼出来了。
待他回去金陵客栈,定得好好大补,修养三日三夜,才能恢复才思。
满座士子目光灼灼,无不是神情羡慕。
谁都知道,诗词文章“妙手偶得之”.灵感如同荷尖露珠,稍纵即逝。
在《金陵十二家诗会上,灵感喷发写出这样一篇[达府]诗词文章,平生足以为傲!
秦淮画舫。
江南十府三百士子,众人皆做完一篇“荷”,仅剩江行舟未动笔。
他是习惯待众人完篇,方才落墨。
画舫忽静。
三百士子屏息,看江行舟终于提笔。
笔锋未落,先有文气在宣纸上晕开淡淡涟漪。
江行舟在案前,略一斟酌。
写六月时令莲,且在江南境内的诗词名篇极多!
但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无疑是千古名篇,咏莲之巅峰!
他手腕轻抖,笔尖绽放青芒,笔走龙蛇:
[《西湖咏荷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别样红。]
顾雍痴痴怔住,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
墨迹未干,秦淮河畔,骤起蝉鸣。
满座忽闻荷香。
满船士子齐声惊呼——
江行舟腕底青芒吞吐,宣纸上竟然凝出半亩方塘——
那赤色荷竟在纸上蔓延开来,将三百双瞳孔都染成霞色!
“轰!”
词成——[鸣州]!
案上,刹那间光芒万丈,天地共鸣。
那宣纸上的墨迹,正在自行演化成一副丹青西湖!
整座金陵城已陷入异象——
接天莲叶,凭空自生,迅速覆盖了整座金陵城内外,所有的荷塘,水洼,水桶之地。
千顷碧波无风自动,枯荷残梗瞬间返青。接天莲叶如翡翠潮涌,眨眼漫过十二座画桥。
街头巷尾,
青石板缝里钻出赤红菡萏,瓦当滴水化作莲蓬。
有老妪惊觉手中竹篮,不知何时盛满了带露新荷。
金陵城,御沟金水,澄澈见底,荷叶满溢。
九曲阑干上,朱砂描金的缠枝莲纹竟似活了过来,在琉璃瓦下游走如蛟龙!
“鸣州,又是一篇[鸣州]——!”
“山水诗词之巅峰!”
“咏荷诗词之巅峰!”
“西湖诗词之巅峰!”
“才气诗词之巅峰!”
“千古绝唱!非亲眼见西湖六月者不能道!”
三百士子呆立画舫,看手中茶盏,一朵朵才气凝成的莲——
每一片莲瓣,都映着那句「映日荷别样红」!
若说,韩玉圭那篇《踏莎行·吴娃莲桥,他们还可以点评一二,分析典故出处。
江行舟这篇《西湖咏荷——雄健明快,宛若惊雷!
诗文之妙,不需推敲品评,
但凡目光所及,便如明珠出匣,光华自现,任是黄口小儿还是耄耋老叟,无不为其倾倒。
杭州府秀才徐灿明忽而捶胸顿足,仰天恸哭。
“杭州,西湖!
咏荷!”
他们杭州府士子,终究还是没能守住“西湖”,这处杭州士子们的文题圣地!
江行舟这篇《西湖咏荷横空出世,虽未尽揽西湖神韵造化,却也至少写尽了三成文气!
明月楼内。
檀木案几的缝隙间,忽有青翠莲茎蜿蜒而出,长出莲叶须根,转眼间舒展成碧玉般的圆叶。
冷透的茶汤无风自动,涟漪中心浮出一抹嫣红——
周敦实的白瓷盏中,竟绽开一朵赤焰般的红莲。
他将这朵赤焰荷摘下,
“啵”的一声轻响。
老翰林指尖一触,整朵莲便化作才气流霞,顺着经脉游走全身。
——他顿时感到体内才气如逢甘霖,文宫深处响起才气恢复,清越的拔节声。
“好一个映日荷别样红』.!
此篇《咏莲,已是才气诗词之巅峰!
纵然才气耗尽,仅一朵红莲,刹那间便可恢复!”
老翰林面露震惊之色,凝视指尖残留的霞光,忽觉自己已经苍老。
这世间,已是年轻人的天下!
周敦实指尖尚残留着红莲余韵,
他望向窗外——
秦淮河上,万千红莲仍在燃烧,金陵城内才气喷发,直冲云霄!
那赤焰映得老翰林须发皆红,恍如重回少年时。
“老夫竟被这满城异象迷了眼。”
他摩挲着茶盏上未散的莲香,忽而失笑:
“这孩子也不知是谁家妖孽?
如此惊才绝艳!
一篇《西湖咏荷,冠绝江南十府,写尽了‘咏莲’诗题的才气!”
“周大人,您难道还不知他是谁家的儿郎?.说来,您应该也认识!”
进士诧异道。
“谁?”
周敦实诧异,疑惑。
“江晏之子江行舟!
当年,我还和江晏兄一起同赴京赶考!
他考中金科甲榜三十二,留在帝城,晋升镇妖司御史大夫。
只是后来,唉!”
那进士不无遗憾的说道。
周敦实闻言,顿时愕然,记忆中潮水一般涌来。
二十年前,那来自江州府的青年,也曾经在江南道金陵府,搅动半城烟雨,堪称江南道士子顶尖前三之列。
当年,那个梅雨时节叩响他院门的青涩青衫书生,还曾经向他请教过文章,探讨学问,颇有师生情谊。
“竟是故人之子!”
周敦实望着画舫上那道身影,一时怔然。
难怪,那眉目间的神采,依稀有几分当年江晏的模样,却又多了数分凌厉锋芒。
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唏嘘,更添三分亲近。
“此子文采,已远胜其父。”
老翰林低声轻叹,“一场诗会,一首[达府],三篇[鸣州]!
《寄扬州二十四桥、《枫桥夜泊、《望海潮东南形胜、《西湖咏荷,搅得满城风雨,江南十府才子尽皆俯首。
诗会千篇锦绣文章,竟无一人能撄其锋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