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周老翰林,深夜相邀!
秦淮河上。
明月楼,窗棂外月色如洗。
雅间内,灯火摇曳。
几位进士正把酒言欢笑谈,说起江行舟的来历。
“说起江行舟,倒还有一桩趣事,周大人与诸位或许不知。”
一位身着湖蓝直裰的进士忽然击节而笑,
他执起青瓷酒盏浅啜一口,待众人目光皆聚,方徐徐道:“这江行舟在江阴读书,师从裴惊嶷裴老夫子。
裴夫子教书育人的本事可了不得,他培养的首席大弟子陆文渊,今岁怕是要入翰林院,听说连翰林学士的绯袍都备下了。
再算上江晏、薛崇虎等人,他的门生,光是进士便足足有五位,举人多达一二十位!”
那进士将盏中残酒一饮而尽,笑道。
“裴老夫子?”
“难怪.!”
座中顿时响起一片恍然之声。
“裴惊嶷?”
翰林学士周敦实似乎陷入思绪。
当年在翰林院,他与裴惊嶷亦是兄弟之交。不过,后来裴惊嶷执意归隐江阴故乡,便甚少再见。
他轻叩杯盏,忽沉声吩咐道:“杨羡鱼。”
“学生听令。”
青衣举人立即上前。
“过两日——”
周敦实望着河面碎月,“请江行舟来江南书社一叙。”
杨羡鱼瞳孔微缩,旋即深深一揖:“学生这就去办。”
转身时,他袖中手指已悄然攥紧——
周敦实乃金陵府文坛泰斗,德高望重,向来是举人、进士持帖拜访,苦苦等候多日方得一见。
何曾见过,他主动邀约过一名秀才?!
秦淮画舫摇曳,烛影摇红。
江南十府文士望着案上一篇《西湖咏荷,或执盏僵立,或伏案长叹,更有甚者杭州士子们以袖掩面,泣不成声。
“西湖!”
徐灿明手中玉杯砰然坠地,碎若文心。“终究.终究还是遭江兄毒手!”
“[映日红别样红]”
他颤声吟诵,忽而惨笑:“好一篇夺天地造化的半神之作』,西湖咏荷,再无人能与之相比!”
“完了,西湖被江州士子夺去造化!.我们杭州士子,有何颜面回去面对本府父老?”
满座杭州士子们相顾失色,悲恸交加——他们之前特意避开“西湖”,宁写“钱塘”,不染这座圣地。
谁曾想,这方杭州士子们心中第一圣地,竟被江行舟一纸笔墨,生生写去半壁灵韵!
“虽未尽揽西湖神韵.”
徐灿明踉跄扶柱,“然此篇《西湖咏莲,已夺走西湖一半魂魄矣!”
秦淮画舫内。
顾雍手中的青瓷茶盏微微颤动,谢栖鹤的折扇早已收起,王墨青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金陵十二家的子弟们屏息凝神,望向那个立于画舫中央的青衫少年江行舟身影时,眼底都藏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谁能想到,
江南十府三百顶尖秀才联袂出手,竟敌不过江州江行舟一杆狼毫!
好在,
幸亏,周敦实老翰林出面,令七府士子共出一题,将这场《金陵十二家诗会提前终结。
总算保全了江南十府士子们最后一丝体面。
这场本该持续一日一夜的《金陵十二家诗会,总算要落幕。
他们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压在胸口重石。
否则,江行舟如果将江南十府,从苏州到扬州,从杭州到常州.一府一府,如秋收刈麦浪般,一茬接一茬斩落文坛。
只怕,江南十府士子,都要羞惭的埋头袖下,被打击到崩溃!
恐怕整个江南道文士都会知道,江南第一才子江行舟,横扫十府,无人可挡。
当然,现在也无人能挡——
江州府江行舟,已经将江南十府所有秀才士子们心头,都碾压出了阴影,闻之变色,望而生畏。
秦淮画舫之上,檀香袅袅,灯火映照江波。
诗会主持谢云渺手持诗会名单,声音清朗,字字如珠落玉盘:
“本场《金陵十二家诗会,至此圆满落幕。
魁首,江州江行舟,三篇[鸣州],一篇[达府],赐黄金三百两!
次席,江州韩玉圭,一篇[达府],赐黄金三十两。
第三,金陵谢栖鹤,两篇[出县],赐黄金十两。
此外——
江州陆鸣、苏州唐燕青、扬州祝贺知、杭州徐灿明……诸兄皆有一篇[出县]之作,各赐白银百两!”
话音落下,满座寂静。
江行舟的名字,如惊雷贯耳,震得众人心头微颤。
三篇鸣州,一篇达府——这般才情,已非“碾压”二字可述,而是彻底的……凌驾碾压。
韩玉圭对此心满意足,满面红润,喝了不少酒,已然醉醺醺;
谢栖鹤低垂眼帘,唇边笑意微苦;
其余江南十府士子或怔然,或叹息,或强撑笑容拱手道贺。
秦淮画舫,灯火渐稀。
诗会终了,金陵城已浸在溶溶月色之中。
江风拂过,吹散几分酒意,却吹不散众人心头那份沉甸甸的震撼。
“江兄,告辞!”
“唐兄,后会有期!”
一众士子拱手作别,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几分敬畏。
有人仰头望月,忽而长叹:
“某向来以江南才子自诩,以秀才之身做出一篇[出县]文章便自鸣自得,今日方知——不过是坐井观天!”
“江兄大作,字字珠玑,回去定要细细研读.”
“来日.再来向江兄讨教.”
话音未落,已有人匆匆转身。
众读书人的宽大衣袖下,指尖仍在微微发颤。
此刻,他们庆幸诗会结束,终于不必再在江行舟的才情下煎熬。
但又不得不承认——江行舟的身影,已如这秦淮明月,高悬在他们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秦淮河畔,人潮如沸。
数万金陵百姓踏着满地月华缓缓散去,口中犹自热烈议论着方才诗会盛况。
这场顶尖秀才士子的交锋,一场诗会三篇[鸣州],怕是此生再难遇见第二回。
“早说了!江公子可是《江南雅集十篇连中的第一人!”
茶肆王掌柜拍着大腿,唾星四溅,“今日这场面,啧啧,打的十府秀才落流水,真叫一个‘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可不是么!”
绸缎庄李娘子叉腰冷笑,“昨儿日还有腌臜货色嚼舌根,说什么薛国公府在江公子背后捉刀?必无真才实学,绝不敢当场作诗!
今日可都睁大狗眼看清楚了,谁没有真才实学!”
街角书生模样的青年猛地展开折扇,插话:“金陵十二家联手,江南十府秀才齐聚,在江公子面前——不过土鸡瓦狗耳!”
“再敢污江公子文名!”
卖炊饼的张大娘抄起擀面杖,铜钱大的耳坠晃得叮当响,“老娘第一个撕了他的嘴!”
金陵城文庙长街的灯火里,“江行舟”三个字,随着人、胭脂的叫卖声,混着桂酿的香气,深深烙进了满城百姓、文士的记忆。
那些质疑的流言,此刻都化作了河面上破碎的灯影,再无人敢提起。
韩玉圭回到金陵客栈时,已是才思枯竭,醉酒酣然,神魂俱疲。
他踉跄跌入卧榻,竟似沉入无底梦渊,大睡不醒,连青婘唤他用膳,都浑然不觉。
青婘闲来无事,托着描金漆果盘,来江行舟的厢房打发时间,推门而入。
盘中蜜饯鲜果,一盏“雨前龙井”犹自腾着袅袅热气。
她将青瓷茶盏轻轻搁在案上。
她俯身时,一缕发丝垂落一尘不染,身上还散发着槐树妖精处子特有的槐幽香,清新淡雅,丝丝缕缕犹如“轻烟”沁人心脾,余韵弭久。
“韩公子还未醒么?”
江行舟忽觉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暗香,执卷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青婘一眼,唇角浮起浅笑问道。
“他睡了,不曾醒来!估计写那篇文章耗尽了文心才思,实在是累着了.未有二三日,恐怕醒不来!”
少女歪头,好奇的打量江行舟——
他倚在黄梨圈椅里,修长手指捻着她刚送来的鲜葡萄,扔进口中,足尖还悠闲地轻点节拍。
案头烛火映得他眉目如画,哪有半分才思枯竭之态?
“公子,连做三篇鸣州,为何不见才思枯竭的疲倦?依然如往常一般,神情无异样。”
青婘忍不住凑近,美眸中皆是好奇,“怎的连呵欠都不打一个?”
江行舟一笑未答,躺在黄梨圈椅内,悠闲的翻着书页。
案几上,
忽有振翅声簌簌响起,
但见那文虫蜉蝣,正伏在《江南咏荷首本文宝上,薄如蝉翼的翅膜泛着“朝闻道”三字金芒。
它触须轻颤,竟似如痴如醉般,在墨香里蹒跚,将“映日红别样红”那句反复摩挲。
金陵城,夜。
秦淮河上灯火摇曳,文庙的朱墙在月光下泛着冷色。
乌衣巷内,青石幽深,谢氏府邸的大门洞开,檐下十二盏宫灯高悬,照得庭院如昼。
金陵十二家齐聚于此,满座乌衣如墨,无人言语,唯有夜风掠过廊下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金陵十二家,金陵府最强盛的门阀望族,世代簪缨,同气连枝。
正厅之上。
王府翰林学士王肃、谢府翰林学士谢玉衡,二老端坐首座,眉目沉凝,目光如渊。
两侧,进士堂内垂眸端坐,举人肃立屏息两侧,气氛凝滞如铁。
而堂中,谢栖鹤、谢云渺、顾庆阳、王墨青等数十名秀才跪伏在地,面色惨白,袖袍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荒唐!”
王肃怒拍案几,檀木桌案震颤,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竟敢借我《金陵十二家千年清誉,去捧一个寒门竖子扬名?”
他须发皆张,眼中怒火灼人,“尔等可是被猪油蒙了心!”
堂下众秀才伏地更低,谢栖鹤额间已渗出冷汗。
这金陵十二家诗会,本是世家秀才子弟们吟风弄月的寻常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