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耐心地等了他们一会儿,看他们揣摩物件的揣摩物件,揣摩船只的揣摩船只,索性拖过一迭纸张,继续写写画画。
一张总图,几张零件图,上面标注了应该怎么造。想了想,刷刷撕开,重新画一张……
“我懂了!我懂了!”
一声呐喊。沈乐手一抖,笔尖一歪,立刻在纸上落下浓浓的、歪歪扭扭的一笔,破坏了整个纸面的构架。他有点恼怒地抬头四望,就看见一个老船工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没错!是这样没错!在这里加块板子,就可以挡住横着过来的浪,让船晃得不那么厉害!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想到……总之,这个如果不是历史上有先例,我肯定也想不到,流体力学我是真的不懂。
沈乐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忽然脸一板,提高声音:
“懂了就赶紧去干活!——另外,赶紧给我再调一帮木匠过来,船上的武器也要加装!”
“三郎,你在画什么?”
族老伸过脑袋。沈乐把几张已经画好的图纸拍给他,刷刷刷刷,继续勾勒。
族老捧着那几张纸,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圆了。
纸上画的,赫然是一种结构复杂、前所未见的巨弩!
“这是……巨弩?!”
族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虽然没见过实物,但祖辈口耳相传,描述过这种军国利器的大致模样,与图纸上这东西有七八分相似!
那是大汉最后的辉煌……大汉军队,在草原上纵横来去,弓弩交下,箭矢如雨,三千步兵,就能打得几万匈奴骑兵抬不起头!
“对,巨弩,或者,你可以叫它床弩。”沈乐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时间紧,来不及做最复杂的,这个型号,用绞盘上弦,发射三尺长的巨箭,三百步内,足以洞穿寻常船板!”
他一边说,一边将图纸一张张摊开:
“看到没有?基座、弓臂、绞盘、滑轨、扳机……分头去做!
基座找木匠,弓臂用质地坚韧的硬木,比如榆木、柘木去做,可以省下胶干的时间;
绞盘和扳机的铁件,让铁匠铺全力开工!——沈岳老祖留下的标尺还有吧?让他们对准图上的尺寸,我决不许尺寸出错!”
模块化生产、快速组装,或者,秦代就有的流水线工艺。
将复杂的床弩,拆解成几个相对独立的核心部件,由不同的工匠小组并行制作,最后再进行总装。
时间紧,任务重,只能把它们拆开来分头干活,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人手和时间了……
命令一下,整个家族的力量被迅速动员起来。
船坞旁的空地上,灯火通明,敲打声、锯木声、工匠们的号子声彻夜不息。
木匠们捧着全新的图纸,一个一个两眼放光,哪怕年轻工匠想要偷懒,都被老人家连踢带打,再踹上几脚:
“傻了你!仙人授艺,你稍微学会一点,一辈子吃用不完,这时候偷懒,你这根懒筋,直接抽了算了!”
床弩的基座,弓臂,披水板,固定披水板的机关,一件一件,在木匠手中成型;
铁匠铺炉火熊熊,叮当声中,一个个关键的金属构件被锻造出来。
沈乐穿梭其间,不断巡视、指导,回答问题,动手测试。
很快,一块块木板、一根根筋索、一个个零件,在不同的工匠手中逐渐完工,然后被运到船边,由老船工和大匠亲自指挥安装。
仅仅两天时间,两艘原本主要用于运输的平底沙船,就披挂上了狰狞的武装。两侧探出的床弩,宣示着船只的强大攻击力。
新安装的披水板,让船只多了稳定性,也显然提高了射击精度。
而爵溪独捞船上,被篷布盖住,埋伏在船舱里的床弩,以及弩箭上的火油罐子,更是给它增添了强绝的攻击力:
看着沈乐眼里,整个船队的气质已然大变,从温顺的驮马,变成了渴望噬人的海兽!
除了改造船只,沈乐还召集了所有熟悉海况的老舟师、舵工,摊开了手绘的舟山群岛海域图。
“战事是在这里发生的,”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根据风向,潮水,一艘没人的船,一天飘到这儿,他只能从这一圈里飘过来。货船被劫后,海盗拖着缴获的船,不可能逆风航行太久……”
他沉吟着,目光扫过图上星罗棋布的岛屿:
“他们需要避风、需要补给,尤其是……淡水。诸位,根据这几天的风向,更可能去哪里?这几个岛,哪个淡水更多,港湾隐蔽?”
“花鸟山!”几个老舟师几乎异口同声,
“那边有个湾子,口小肚大,避风极好,山上有淡水溪流!只是淡水不多,养不了太多的人,种不了田……”
所以,沈家开发外海岛屿的时候,没有把它作为选择。但是,让海盗临时落脚,够了,足够了!
“未来几天,大概会是什么风向?潮水呢?”
“风从陆地往海上吹!海盗不敢走远,逆风航行,回不来就糟了!十八、十九……正是大潮!
从我们这里过去,若是算准了潮时,张满帆,借上潮流,一天一夜就能到!”
“好!”
沈乐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花鸟山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那就这里了!他们大概率在此处休整、销赃!——诸位,六十年前,我沈家先祖沈岳初任贼曹,改造船只,乘潮出征,剿灭海盗,一举建功!
如今,同样的时令,同样的潮水,同样的剿灭海盗,正是祖先默佑!诸位,随我出海杀贼,救回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