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驶到福州, 罗起信先跟大部队去船厂报到,请完探亲假后,再启程回家。
罗起信家住在泉州, 在当地是个不算小的家族,祖上是南宋时南迁过来,祠堂族谱都记载着呢。
这样的家族在福建这边不算少, 不然古时满是瘴气的南边是怎么变得适合人居住,不就是历经几次氏族南迁,慢慢改变了环境吗?
罗家不算起眼, 祖上也没出什么厉害人物, 也就前朝永乐年间造过宝船,后来朝廷海禁, 罗家的匠人身份也没有改变。
这手艺一代一代传下来, 竟然也成了造船世家。
罗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就是一个七进大厝, 还是建在乡下, 一个家族都住在厝里。
罗起信上一辈叔叔伯伯就有三个,同辈有从兄弟姐妹也有十几个, 七进大厝住着很紧促。
爷爷做主分家, 等罗起信这一辈的孩子一个个蹦出来, 这家不分也不行了, 实在是住不下了, 罗起信家也搬了出来,在村里起了房子。
“娘,我回来了。”
罗起信推开门进去喊了一声,罗母亲正在屋子里缝制衣服,听见声音惊喜地拉开了窗户。
“你这孩子可算是回来了。”
罗原打断母子二人的对话, “看天色要下雨,有话回头再说,先和我去见你爷。”
罗起信应下,带上了福州买的咸鸡往那七进大厝走去。
大厝是砖石房,盖这么一个大厝算是他爷爷人生最骄傲的事,动不动就拿出来说,罗起信自小挺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见了爷爷,老爷子见到父子俩回来没见多高兴,让奶奶收下了咸鸡,交代罗起信,“去你舅家要先认错,这事说来也是你们没缘分,谁会注意到三服内不容易生出健康的孩子。”
显然罗起信传回来的信在罗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若只是朝廷禁令大家可以不听从,可关系着子嗣,就不得不了解一下了。
这一查可不得了,反正结果就是泉州这片不知道多少夫妇被拆散。
福建这边太喜欢抱团了,同意还喜欢亲上加亲。
当然也有夫妻情深不肯离的。
罗原点头称是,然后提起了钢铁船一事。
“回来的路上坐了海船,正是福州船厂造的钢铁船,速度非常快,又结实,这样的船在,怕是会没有人愿意买木船了。”
木船要特定的木料子,从木材阴干再到成船就要好几年时间,哪里像钢铁船,火一开跟下饺子一样,不断有船下海。
别的船造得快又结实,他们罗家是拍马也赶不上。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这我能不知道吗?不是派你大哥去了吗?这混账一走就没了音讯。”
罗原立马告诉老爷子自己儿子跑去船舶学院读了一年书又考了第一,现在被派遣到福州船厂这个好消息。
老爷子意外后看了罗起信好几眼,然后骄傲道:“我就说我的儿孙不可能出不了一个读书人。”
他说着起身,“老婆子我要办酒席请老哥哥们喝一杯!”
罗原给儿子递了一个眼神,像是在说“我说得对吧?”
罗老爷子心里有根刺,就是他在家里请人开了私塾,教授自家孩子的同时也没有拒绝村里的孩子。
偏偏村里其他几支都学出了名堂,最低也是个童生,就罗老爷子这一脉颗粒无收,每次村里响起报喜的铜锣声,罗老爷子虽笑却入不了眼。
久而久之这事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罗原任由老爷子去张罗,回家带着准备赔罪的礼,牵着驴拉着板车去大舅子家。
大舅子家就在隔壁,看到父子俩过来是一脸不高兴。
罗起信被大舅狠狠瞪了一眼,“多大点事,值得你逃家不回吗?”
罗起信忙道:“不是逃家,我在浙江一家学院读书。”
罗原跟大舅哥处得关系好,早年是一起混着玩的,这时候也不见外道:“这小子这一年倒是经历了不少事,去了不少地方,不如让他自己说说。”
罗起信立刻说起离家后误打误撞上了靖远号,还有京城的所见所闻。
“出去一回才发现,外面跟想象不一样……”
大舅默默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见了世面就是不一样了。”
罗起信有些不好意思,“表妹……”
大舅挥挥手,“放心,已经相看好了,日子定在了秋天。我和你舅妈都满意。”
罗原也含笑道:“是霖哥儿。”
罗起信意外极了,霖哥儿是他同族兄弟,书念得好,十二岁出头就是童生,算是罗氏一族当之无愧的天才。
难怪大舅一点也不生意,还开心得不得了,原来是得了这样一个贤婿。
罗起信心中五味杂陈,还是开口祝贺。
毫无疑问这是一门好亲事。
大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加紧些,好男儿得先成家再立业。”
……
罗起信在老家没有多留,吃完老爷子办的酒席后便告辞离家,这次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好几个堂兄弟追随。
老爷子还是有危机感,年纪大的改不了了,只能让年纪小的出去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