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伦敦照旧是雾气蒙蒙的,一辆出租马车碾过南肯辛顿湿漉漉的石板路。车厢里,马宝才用一口湖南官话低声说:“万胜,欧洲的那些革命者已经认同了咱们的‘战国论’。咱们还一起讨论了欧洲的形势。法、普、奥这场仗,我看三年内必打!”
胡万胜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手掌无意识地捏了下怀里的公文包:“马会长,您觉得他们真能成事吗?欧洲列强的军队可不比清军啊!”
马宝才从怀里掏出烟斗,却没点火,而是皱眉道:“可欧洲的革命者也比咱们当年强。他们有工厂,有铁路,还有懂军事的人才.最主要的是,他们眼下就身处战国乱世!”
马车转过一个弯,车轮轧过水坑溅起泥点。胡万胜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可我连仗都没打过,就跟着队伍走过几回”
“但是你是陆军军官学校和陆军大学堂出来的!”马宝才打断他,“造反不光要会打枪,更要会动脑子。你看那个卡尔天师和弗里德里希天师,他们不也是个读书人?”他顿了顿,“方案准备好了吗?”
胡万胜点点头,拍了拍皮包:“方案我都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这些欧洲同志能不能接受咱们的法子。”
白斯文的宅邸藏在南肯辛顿的豪宅堆里——看着就不是个闹革命的地段。马宝才没有让马车直接停在白家门口,而是远远的下了车,带着胡万胜绕了两条街,才在一栋红砖房子前停下。他抬手在黑色大门上敲了三下,停顿,又敲两下。
门开了一条缝,白斯文的脸露出来:“来得正好,他们刚到。”说着,他就把两位来客请进了屋子,合上门,又道:“跟我来,他们都在书房里。”
书房在三楼,胡万胜跟着上楼时,听见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推门进去,看见一个满脸胡子的俄国人正拍着桌子大喊:“什么秘密工作!革命就要光明正大!”
“巴枯宁先生,请冷静。”一个头发花白的法国人用英语说,“1848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屋里烟雾缭绕,胡万胜被呛得咳嗽了一声。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白斯文赶紧介绍:“这位是胡万胜先生,太平天国胡以晃将军的儿子,参加过金田起义。这位是摩尔先生,弗里德里希先生,巴枯宁先生,还有法国的瓦尔兰先生。”
巴枯宁上下打量着胡万胜:“这么年轻?真的参加过金田起义?”
马宝才上前一步:“当年金田起义时,我天国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十岁的孩子都要参加童子军。万胜就是童子兵,跟着队伍从广西打到天京。”
胡万胜其实没上过战场,他爸爸毕竟是胡以晃,也算是天国的“原始股东”。
“现在波兰也有十几岁的孩子在战斗。”胡万胜赶紧转移话题。
“哼!”巴枯宁冷笑,“波兰现在最革命的是沙皇!他在波兰解放农奴,分田分地那些波兰贵族现在都叫他亚历山大.秀全了!”
白斯文的书房很大,里头是中式布置的,一张书桌上摊着几张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满了记号。摩尔招呼大家坐下:“我们正在讨论法、普、奥三国可能的战争走向。”
人称“将军”的弗里德里希指着地图说:“普鲁士的铁路网比法国密一倍,动员速度会快很多。”
“更可怕的是法国人的自我感觉还很好!”瓦尔兰用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说,忧心忡忡地说,“他们觉得法国的人口比普鲁士、奥地利都要多,而且他们还有一个拿破仑”
巴枯宁冷笑道:“这个拿破仑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可是又特别好战,这些年法国的战争就没停过一直在空耗国力!所以我们认为,除非法国可以联合奥地利一起打击普鲁士,否则法国战败的可能性很大!”
摩尔补充道:“法国人民,特别是巴黎人民有着悠久的革命传统,一旦拿破仑三世战败,他的帝国很有可能会被巴黎人民的起义推翻,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想.”
“请等一等,”胡万胜突然插话:“这事儿你们在国际工人协会的大会上公开讨论过吗?”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马宝才笑了:“怎么可能公开讨论?现在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
“造反必须保密!”胡万胜认真地说,“谋事不密,必遭其害。金田起义前,满清那边就给蒙在鼓里。”
“说得好!”摩尔拍了下桌子,“1848年我们在科隆就是吃了这个亏。”
巴枯宁却有点不以为然:“躲躲藏藏算什么革命?要干就光明正大地干!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进行动员!”
胡万胜瞄了眼这个俄国革命者,然后打开皮包,取出两份文件:“我准备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成立‘欧洲工人志愿兵委员会’,招募参加过波兰起义的人,以支援美国北方废奴的名义,送他们去美国打仗练兵。”
“另一个是成立贸易公司,给美国北方提供铁丝网、多管枪,换他们的石油、小麦。既能赚钱支援革命,又能囤积物资。”
巴枯宁一把抓过文件翻看:“让革命者去给资本家当兵?荒唐!革命就应该立即废除一切国家机器,建立自由公社!”
摩尔皱起眉头:“巴枯宁同志,你这种无政府主义的主张只会让工人阶级白白流血,1848年革命的教训还不够吗?”
“那是因为他们不够坚决!”巴枯宁激动地站起来,“革命就是要彻底摧毁旧制度,立刻建立无政府、无国家的自由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