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往日余晖
“噼里啪啦……”
爆竹作响间,大唐自咸通三年迈入咸通四年。
在外界都欢迎新年的时候,身为天平军都将的王仙芝却拉上了平卢军都将宋威,找上了在邕州衙门办公的经略使李弘源。
“使君,这不是我二人的想法,而是下面的弟兄都在鼓噪,我们实在压不住啊!”
“没错啊使君……”
衙门正堂内,四十多岁的岭西经略使李弘源眉头紧皱,而他面前的王仙芝、宋威却叫着苦。
在他这里,叫苦的不止是他们二人,还有宣武、义成、忠武等六镇的都将。
没办法,岭西的环境,确实不是中原兵将能忍受下来的。
兴许是有太多人找过李弘源,因此面对二人的诉苦,李弘源只能开口安抚道:
“这样吧,日后田州、邕州、笼州等三州的巡边,便不派戍兵出巡了,我会下令诸县各募州兵一百巡边的。”
“谢使君谅解!!”
王仙芝及宋威闻言连忙感谢,李弘源则是摆摆手道:“既然无事,那便退下吧。”
“是……”
二人老老实实的退下,不多时便离开了衙门。
在他们走后,偏厢内方才走出一名身穿浅绯官袍之人。
“这群戍兵不堪用,使君恐怕得让朝廷从其他地方另外调兵才是……”
“确实……”李弘源叹了口气,八镇戍兵虽然保障了岭西安全,但他们事情太多了。
相比较这中原八镇的戍兵,他更倾向于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的戍兵。
想到这里,李弘源起身走向书房,不多时便写好了一份奏表。
他将奏表交给官员,递出时郑重道:“派快马把奏表送往长安,如今已经过了元日,朝廷办事快不起来,得提前让朝廷调戍兵来岭西才是。”
“使君放心,下官这就去操办。”
绯袍官员应下,随后便派人将奏表送往了长安。
快马的速度不慢,但由于朝廷度支不足,因此不少驿站都缺少乘马,李弘源的奏表直到二月初才送抵了长安。
面对岭西的奏表,裴休、蒋伸及毕諴三人再度找上了李漼。
李漼一如既往的还在听曲,因此他们三人在殿外等待许久,咸宁宫内的曲子才渐渐平息。
“三位相公,请入内……”
宦官田允恭敬作揖,裴休三人见状回礼后走入殿内。
此时伶人与乐师都躲入了偏殿之中,正殿仅有李漼。
李漼坐在金台上,眼见裴休三人到来,当即颔首询问道:“三位相公前来何事?”
“上千万岁寿……”
三人不急,只是先对李漼行礼,接着才由裴休站出来汇报道:
“陛下,岭西经略使李弘源奏表八镇戍卒期即满,请朝廷调江西、江东兵卒戍边。”
面对裴休的话,李漼眉头微皱:“今年才是第三年吧,李弘源为何这么早就奏表?”
在李漼看来,李弘源多少有些没事找事,但毕諴却为李弘源解释道:
“陛下,从岭西至长安,即便快马也要近月才能抵达,若是朝廷调兵遣将,恐怕又耽搁不少时日。”
“李经略使此举,应该是为了体恤朝廷不易,故此才想着提前敲定此事。”
毕諴话音落下,李漼脸色才稍稍转好,由此询问道:
“江南西道、江南东道可有多余兵卒调往岭西?”
“不曾有,若是要调遣戍卒,唯有临时募兵。”
蒋伸毕恭毕敬回答,李漼却又追问道:“若是要临时募兵,那为何不直接在岭西募兵?”
裴休无奈,只能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田州、笼州、邕州百姓都被南蛮掠走,岭西虽有十一州,但失去三州人口后,口数不足十万,难以募兵八千……”
裴休觉得自己说的足够清楚了,李漼也大致听明白了,但他并不想增募新卒。
“可有不增募新卒之法?”李漼询问三人,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裴休说道:
“若是不增调戍卒,唯有从他处调遣。”
“江南西道及江南东道无多余兵卒,而东西川无法调度兵卒,山南两道兵卒不堪用,唯有从中原调兵……”
李漼只觉得有些烦躁,随后打断道:“既然要从中原调兵,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那不如将戍卒戍期延长为六年!”
“这……”裴休三人面面相觑,但他们都知道这是最便宜的办法。
毕竟放八镇戍兵回乡是一笔费用,从中原另调兵马又是一笔费用,而中原戍兵在岭西戍边期间还有军饷的费用。
这杂七杂八算下来,不如延期戍卒戍期来的实际。
毕竟延期之后,便只要犒赏犒赏戍卒,正常支付军饷就足够,免去了管兵回乡期间的饭食问题。
“此事便如此敲定了,另外王式到哪了?徐州的那些骄兵悍将什么时候能讨平?!”
李漼将岭西之事拍案定下,随后询问起了王式的事情。
裴休闻言作揖道:“回陛下,王式已经率其部长山都抵达鄂州,不日便将进入淮南道。”
“不过长山都仅千人,而徐州牙兵数千之众,是否要增派兵马,以免通济渠有失?”
“嗯……”李漼略微思考,确实觉得王式仅率千余人入徐州有些危险。
毕竟就连田弘正之子田牟去到徐州,都得被银刀军等牙兵逼迫着每日庆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半道对王式下手?
这么想着,李漼方才不紧不慢道:“忠武、淮南各出兵千人,三月十五前聚兵于光州,令王式前往光州节制,随后入徐州。”
“不过这份旨意得写好看些,别让徐州那边知道朝廷的意图。”
“臣领旨……”裴休不紧不慢应下,但这时李漼却突然开口道:
“朕自咸通元年祭祀祖宗外,其余时间皆在长安,已有两年不曾祭祀祖宗陵寝。”
“如今战事稍歇,朕想在清明祭祀祖宗,不知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曾经的李漼过于压抑,而今成了皇帝,自然无法忍受常年困守长安四周。
不过他也知道轻重缓急,所以前两年大唐与大礼战事激烈时,他倒也能安分守己的待在宫里。
只是随着高骈大败祐世隆于牛头峡,大唐与大礼战事告一段落,军费度支也不再紧张。
正因如此,李漼想借着祭祀祖宗的名义,准备出巡几个月,以此来释放释放情绪。
“这……”裴休错愕,接着作揖道:“陛下,此事不如暂缓……”
“臣附议,此事理应暂缓……”蒋伸也上前附议,并不支持皇帝出巡。
“陛下!”
忽的,毕諴突然拔高声音,眉头紧锁的作揖道:
“陛下,您自元日大朝会以来,已有月余不曾常朝,每次常议更是不足三刻钟。”
“臣敢问陛下,如今朝廷度支情况,陛下可曾了解?!”
若是说裴休和蒋伸还稍微顾忌点皇帝的面子,说的比较委婉,那毕諴便可以说是直点要害,不留情面。
李漼虽然善于听取建议,可这却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面对毕諴的质问,李漼也来了脾气:“毕相的意思是……朕祭祀祖宗有错吗?”
“没错,但不合时宜!”毕諴不卑不亢道:
“如今河南、淮南等道流民遍地,落草者数不胜数。”
“前线虽然大捷,但朝廷度支依旧不足,甚至积欠。”
“如此情况,陛下理应审时度势,等到朝局平稳再祭祀祖宗,而不是在朝廷度支吃紧时火上浇油!”
一句火上浇油,李漼心里的那团怒火被彻底点燃。
“毕相公,你莫不是将朕视作儿孙教训?!”
李漼站起身来,双拳紧握的同时,眼底的怒火不加掩饰。
只是面对他的怒火,毕諴却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臣常看史书,昔年太宗曾与魏文贞公讨论君王所为。”
“魏文贞公曾说,君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太宗听后深有感触,称君王必须善用耳朵,优化“耳功”,才能为民建功。”
“如今臣不过是说出当下时局所面对的问题,您便觉得臣是在讽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