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娘不过三言两语便说完了苏素的信息,二娘的眼神中立刻投射出一股沮丧出来。那日听柳三夫人说起,这些日子在金陵城里声名大噪的苏素苏先生,竟是三娘请来的时,二娘心底原还想着他们应有些交情,不想竟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看着二娘颓然靠在榻边靠垫的身影,三娘微微一叹,在心底斟酌了半晌,三娘终是轻轻地问出了心中疑问:“二姐姐既然是在那日苏先生初到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何以到今日才突然对他有了询问的兴趣?”
听着三娘的疑问,二娘微微一怔,似是初次想这个问题般,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轻声笑道:“我也不知,只是做了个梦,倒魔怔了!”见二娘不欲多讲,三娘本不想多问,只是将二娘的话再在耳边过一遍,三娘心底忽的一震,做梦?
联系到自己的一番经历,三娘轻声问道:“二姐姐可想同我讲一讲你的梦?”对上三娘认真询问的双眼,二娘轻轻一叹,随后便轻声说道:“这不是个什么好梦,三妹妹听过便算,可别记在心上才是!”
本以为不过是二娘普通的梦境而已,不想竟得到二娘这般反应,三娘立刻正色看向二娘,点点头,随后承诺道:“三娘必然左耳进右耳出,绝不在掺杂半分杂念!”二娘这才低声一叹,随后便指使着乐山乐水说道:“你们俩先出去!”三娘自然也如法炮制,遣了齐尔出去:“兰花姐姐今日轮休,去找画屏姐姐,叫她去琅嬅院看看。”
待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二娘这才低声叹了一句:“明明你才是妹妹,此刻我竟只想,也只能找三妹妹你说说这诡异的梦境。”如此叹了一句,三娘也不插话,只静静地为二娘已然见底的茶盏重新注满热茶。
“这个梦,我已连做了三夜了。”二娘看着三娘的动作,突然出声道:“第一夜便梦到咱们侯府成了一片疮痍,不见百年侯府,亦不见骨肉亲人。旧宫旁边,本该是咱们宁海侯府,只是在梦里,入目只见断壁残垣,荒草连天。”
三娘闻言大惊,抬眼看着二娘,除却满面惊异,不可置信之外,还有满满的哀伤。只是三娘却是明白,二娘描述的这一幕,绝非只是梦境而已!只是,三娘也只抬头看着二娘,忍下了心间疑问,心知二娘定会继续下去。
果然如此,二娘稍作停顿,便继续说道:“若只是如此,便也只是个怪异的梦罢了!只是,接下来便是我自己了,出嫁日,礼炮锣鼓喧天,只是梦中的我却是对镜垂泪。似有人在劝着些什么,只是梦中的我却是更加哀伤。”
听着二娘这一段描述,三娘便在脑中回忆着二娘后来之事。前生与三叔三婶亲近,且与二娘四娘年纪相仿,是以不论前世今生,三娘都将她们的故事放在了心上。回想起二娘前生的姻缘,三娘却是意外的发现自己只有二娘出嫁的那一家的相关信息,对于新郎是谁,却是半点印象也无。
如此一想,三娘立刻便意识到问题所在。记忆中的二娘,嫁到了梅家,也就是三夫人的娘家。照理说,这样的婆家,她的生活该是美满幸福的,只是自己身在帝京,关于二娘婚后的消息却是少之又少。由至今日,三娘犹自记得在自己缠绵病榻时,听闻宁渊查办了宁海侯府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下了懿旨着人送到梅家等一众周家女儿的婆家。
只是,传旨的人却带回了梅夫人早已换人的消息。那一瞬,三娘是茫然的。梅夫人换了人,这又是何意?听着身边人一点一点传回的消息,三娘才渐渐得知二娘婚后郁郁寡欢,却因着家族,因着她自己的母亲,多年来不过与夫君维持个面子情罢了。
后来,随着宁海侯府满门上下被革职、查办、抄家,二娘自己提出了和离得要求。虽梅老夫人费尽心力,却也抵不过二娘心智之坚,是以,便遂了她的心意。只是,离开梅家之后,二娘便孑然一身,只带了陪嫁的乐山乐水,离了梅府。
据梅府众人描述,虽她们不知二娘何以在此时决意和离,毕竟此时的二娘已是无家可归之人,父母亲眷皆不在了,唯有当初的几个嫁了人的姐妹,以及还是皇后的三娘。只是,便是她们要投奔姐妹,莱阳据帝京千里之遥,又如何是她们三个女子能到的。是以,梅府便暗中派了人跟着她们主仆三人,却见她们并未离开莱阳,拿了陪嫁到莱阳寺添了香火钱,劈了处宅院便在庙中住下。
梅府众人见二娘住到莱阳寺里之后,日日或是与庙中僧众对谈经义,或是自谱琴曲,好不逍遥。自此竟是一日日的开心起来,心知她无心离开莱阳,只是与自家儿子实在不和,是以梅老夫人便也放下了心。只是,当三娘的懿旨传到时,众人再来莱阳寺寻二娘,却是得了僧众一句周施主早已离去的消息。
等莱阳的信传到帝京时,三娘便立刻开始大江南北的派人去寻二娘的踪迹。只是,直到三娘前生性命的终结之时,也不曾得到二娘的消息。天下之大,江湖之远,三个女子从此远遁江湖,便是三娘彼时贵为皇后,且手下也颇有些暗处的势力,却也是无果。
三娘深陷回忆,二娘却也默默以对。二人各自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时也未有何不对之处。想着前生关于二娘的最后,三娘并不知梅府的话到底有几分真,毕竟只是一面之词。只是,联系到二娘方才提起的那一段梦境,三娘或可相信二娘当时嫁到莱阳,绝非心甘情愿。
“二姐姐,还有吗?”三娘出声问道:“想来二姐姐的梦与苏素有关的。”
二娘点点头,随后便说:“便是昨夜的梦了,昨夜的梦里,好像是已过去多年,冷雨夜里,心神俱疲,身子摇摇欲坠,随后便躺在了苏先生的药船里。那一刻,似乎我又回到了如今的年纪,漫天花雨中,只见苏先生温暖如春的笑颜,瞬间,一身的疲累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