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醒来时,外头天色已亮,往画屏榻上看时,却发现画屏已然起身不在屋里。三娘本以为见到时屹自己定要陷入梦境,不想竟是一夜无梦,睡醒之后也不似往常全身冰凉,竟有股暖意源源不断的包裹着自己。三娘微微一笑,随后支起身子,坐到床上,静静等着画屏。
画屏进屋时小心翼翼,不肯弄出一丝声响。这一月三娘日日不得安眠,画屏亦是看在眼里。难得今日自己醒来时姑娘还睡得香甜,是以更是小心。
刚走到卧房,画屏便看到三娘小小的身子已坐在床上,随后进了内室放下热水才出来:“本想着姑娘还能多睡会儿呢!不想姑娘还是这时辰便醒了。”画屏笑着说道:“姑娘昨夜练字时还说今日不必早起呢!”
画屏笑得温暖,三娘心间更是柔软,微微笑着。“姑娘今日心情不错!”画屏随口说道,随后扶了三娘起身,一同去了内室。一番洗漱后,三娘同画屏一前一后出来卧房。
画屏取了件深红宽袖上衣为三娘穿上,随后拿了与之相配的百褶如意裙,并黑色腰带系于腰间。三娘年纪虽小,这一身深红月裙却与三娘格外相配。裙上并无繁复的花纹,只有黑线绣成的遒劲枝干,一支支怒放裙上。三娘对镜自照,越发喜欢这身打扮。
三娘望着镜中的自己,笑道:“画屏,你这梅树绣的甚好,难能可贵竟绣出了梅树的风骨铮铮。”画屏浑不在意:“是姑娘花样子画得好,画屏不过是依着样子绣罢了!”说话间二人行至梳妆镜前,三娘自觉坐下,画屏则默默为三娘束发配饰。
“好了,姑娘看看可好?”不多时,画屏便开口说道:“因着衣服简单雅致而不失高贵,是以发饰均用得精简。”
三娘细细打量镜中女子,莫名觉得差了些什么。打开妆奁一件件查看,画屏眼前突然一亮:“姑娘,用这对耳坠子。”三娘顺着画屏指的方向,却见一对生的白生生绿莹莹的玉珠耳坠正躺在一堆饰品中。三娘眼前也是瞬间变亮:“好画屏,咱们竟想到一处了。”
随后画屏摘下三娘原本戴着的猫眼石,换上玉珠耳坠。三娘站起行至全身镜前,果然雅致。“姑娘,我们出去吧!”画屏暗暗压抑语间兴奋,三娘却也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二人到正厅时,宁海侯柳夫人已经坐下等她了。甫一进门,三娘便感受到宁海侯柳夫人二人惊喜的目光,三娘却是面色不改,镇定自若的上前请安行礼。“宁郎,你看阿祝今日好美。”柳夫人看着宁海侯说道,三娘微囧。微微侧头看着柳夫人:“母亲可喜欢?这是画屏帮我绣的纹,阿祝甚爱这梅树。”柳夫人细细看看:“怎就只有枝干,未免硬挺太过,少了丝柔和。”
“衣物上多是花草雀鸟,”三娘笑了笑才继续说道:“阿祝看都看腻了,不想穿呢。”柳夫人笑笑不再干涉三娘穿衣,宁海侯突然开口:“三娘好颜色,本就不必穿太过柔和的,这般才是真正与其相配。”
三娘微愕,倒不是意外宁海侯的话,她以为宁海侯不会对女子衣饰多做评价。“阿屹,你站在门口作甚,进来啊!”柳夫人柔柔开口。
三娘转身看时,果然是时屹。只他这般愣怔的看着自己,三娘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从昨夜到今日,这已是第二次了。三娘印象中的时屹不是这般的,三娘怎么也猜不透时屹眼眸深处的欣喜以及那些微的难堪所谓何物,这样的时屹三娘从未见过。
听闻柳夫人的声音,时屹瞬间回过神来,打量三娘想来是在场几人均看得分明了。时屹却无半分羞赧之色,只微微低头,随后便抬头挺胸、稳步上前,礼节周全的问安行礼。三娘心底轻叹:“这厮竟是个厚脸皮的?这般情状竟也能镇定自若!”
也许这才是时屹的本性,只是自己前生从未靠近过他,误以为自己看到的那一面便是全部的他了。三娘默默垂首想着,不想时屹已然走到面前:“妹妹早。”
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冰似玉,三娘如惊鸟般快速抬起头来,却意外撞进一双含笑双眸。时屹是笑了吗?三娘脑中瞬间炸作一团,下意识的就避开双眼,看向时屹的唇角,却见时屹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眼眸一转,三娘再次看向时屹的双眸,却见里头倒映着的俨然是自己不可置信的面容。
第一次,三娘在时屹的双眸里找到了自己。脸刷的一下变得绯红,三娘不敢与时屹对视,匆匆移开双眼,草草回了一礼便退回自己位子上。
宁海侯将这一切收于眼底,眼眸微闪,似有不悦一闪而过。“阿屹,坐吧!”柳夫人柔柔开口:“随我们一起用早膳吧!”时屹脑中还在回闪着三娘红透的面容,听闻柳夫人的话,便坐了下来:“多谢姨母。”
时屹坐在三娘对面,虽早膳期间时屹再无任何失礼之举,三娘却是如坐针毡,片刻不得安宁。前生那些年的养气功夫更是不知到了何处,三娘慌乱了。
一顿早膳过后,柳夫人天真发问:“阿祝,你可喜欢?这是我昨夜叫罗妈妈专为你炖上的乳鸽粥。”有乳鸽粥吗?三娘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便是时屹那含笑的双眸和微扬的唇角。
三娘抿抿唇角,眨了眨双眼才抬头看着柳夫人:“多谢母亲,阿祝喜欢。”柳夫人这才展演一笑:“看你用膳时心不在焉的,还以为你不喜欢呢!”三娘大囧。
看着门口有人走动,宁海侯微微颔首。“早膳用得好便好,”宁海侯接过话头:“咱们去码头罢!都安顿好了。”
“小侄送送伯父姨母。”时屹低声说道。是以一行四人并奴仆下人一齐上路前往新阳码头。过不多时,几人便各自下马出轿。周甲早已带人候在码头,闲杂人等业已退开避让。三娘戴了幕蓠,缓缓向大船走去,跨过水案时,三娘情不自禁的回头望去,却与时屹目光相撞,他竟真是在看自己!
看着一步步走远的红衣女子,时屹蓦然想起昨夜的梦,霎那间,白若凝脂的脸上浮上一抹可疑的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