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东宫两位太后——主要是窦老太后,派人来询问刘荣: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很严重了。
东宫太后质询天子时,只字不提具体事件——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谴责、批评了。
但早已下定决心的刘荣,还是毅然决然的答复东宫:赖皇祖母、母后庇福,孙儿餐食酒、肉二斤,米、面半斗;
身强体健,力盛气足。
于是,当夜,刘荣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了长乐宫长信殿侧殿。
在整个朝堂内外的高度关注下,一场不为人知的会晤,也在窦老太后和天子荣祖孙二人间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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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近来可好?”
漫长的沉默之后,终还是刘荣率先开口,打破的殿内沉寂。
只是不同于往日,天塌了也有我儿子顶着的淡然——今日的栗太后,面色明显带上了些许古怪。
究竟发生了什么?
栗太后并不很能明白。
栗太后知道的是,皇帝儿子出于某些烧脑的复杂原因,迫不得已之下,要驱使朝堂内外讨论吕太后了。
但栗太后不知道朝堂内外,为什么都因此事而紧张、为此事而担忧起来;
不知道为何就连母族栗氏,都在这几日屡次三番派人进宫,打探消息;
更不知道婆婆窦老太后,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此刻,皇帝儿子明显是在破冰的一声关心,引得栗太后下意识便要点头答复;
却闻身旁,传来窦老太后不轻不重的两声轻咳,栗太后赶到嘴边的话,便也就此被咽了回去。
——刘荣来之前,老太后就已经发话:今儿个,不许栗太后无脑护子。
刘荣必须就此间之事,给东宫一个交代!
这无关乎窦老太后的个人情感,也与东西两宫之争、窦老太后与刘荣之间的“良性竞争”关系无关。
而是作为汉家的“保险栓”,窦老太后必须找刘荣要个交代。
至于栗太后——过去这几年,基本还算是让窦老太后满意的。
虽然没干成啥事儿,但汉家的太后本来就不需要做事儿;
尤其是在头顶上,还有个太皇太后压着的时候,汉太后唯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不要犯错而已。
在这一点上,栗太后过去几年的表现中规中矩,总体还行。
倒不是栗太后真转了性子;
而是许多在过去,由“栗夫人”犯下过的错,换成如今的栗太后去做,基本就不能再算作错误了。
比如少府内帑——曾经的栗夫人伸手,那是实打实的僭越!
可如今的栗太后伸手,那就是在掏自家库房。
再好比外戚——曾经的栗夫人要给自家亲戚谋求官职,那就是贪得无厌,没有自知之明!
而现在,栗太后培养母族外戚,却是在为天子编织羽翼了……
事实上,早在太宗皇帝年间,选秀跻身先帝的太子宫时,栗太后就一直是以“不守规矩”闻名。
这人不坏;
她不会像吕太后那样,残忍的折磨自己的仇人。
但她往往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以为自己有天子宠爱,就可以唯我独尊,为所欲为了。
过去,她是栗姬的身份,摆着皇后的架子,那自然是嚣扬跋扈。
但如今,她真有了栗太后的身份,那她做的一切,就都显得合情合理了。
最主要的是:不知刘荣用了怎样的方式,让栗太后过往几年,对窦老太后那是早晚拜会、探望,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这就使得窦老太后,即便是有心挑点毛病,也有些挑不出来了。
——想当年,薄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窦老太后可是连兄终弟及、与立梁王这等逆天的念头都动过!
相比起当年的自己,如今的栗太后,实在是再老实、再本分不过了。
窦老太后如是想着。
也是由于婆媳相处融洽,故而,对于栗太后平日里无脑护崽的举动,窦老太后也基本都是乐见其成,老怀大慰。
但今天不行。
今天,不行……
“皇帝,果真是身子骨硬朗。”
“——这牙口好的,都能啃的动我汉家的高皇后了?”
“也算吕太后有福~”
“皇帝诞世之时,吕太后早已宫车晏驾。”
“若不然,皇帝怕不是要啃活着的吕太后,而非故去的汉高后了?”
碍于窦老太后的淫威,刘荣对母亲栗太后的招呼,并没能换来母亲的答复。
反倒是老太后直入主题的一番话,让刘荣摇头苦笑之余,不免感觉恍如隔世。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专属于窦老太后,却也曾偶尔出现在先帝老爷子身上的阴阳怪气;
味儿还是那么正。
为还是那么诛心,且语不惊人死不休……
“皇祖母,言重了。”
“言重了……”
对于老太后的牢骚,刘荣自然是不好硬刚,便只能顺着话头,先哄老太太冷静下来。
又一阵沉默之后,感觉老太太情绪稳定一点了,刘荣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间,试探着给出自己的理由。
“自太宗皇帝除《津关》之禁,又许天下商贾往来各地、互通有无,凡工商之利,便愈发成为我汉家,不容忽视之一大入项。”
“——前有齐国,坐要道枢纽而拥工商之利,日进斗金,得以速强。”
“后又吴王刘濞等,以钱、盐之利,而为叛汉作乱之资。”
…
“春秋之时,管仲凭渔盐之利而强晋,助桓公九框诸侯,称霸天下。”
“今反以诸侯谋工商之利,而朝堂中枢不能为~”
“——此,非本末倒置邪?”
“非以强国之策行于诸侯,而因金布之律,使宗庙、社稷堪危,更再无强盛之日耶?”
如是一番话,算是大致表明自己的立场,刘荣便适时止住话头,默默等候起老太后的答复。
——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刘荣为何要这么做,不用刘荣说,老太后心里都门儿清。
相较于说服,还是让老太后自己想通,对刘荣而言更保险、更稳妥,也更现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