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错愕地看着刘琦扬长而去。

蔡夫人也是神情复杂，她已是熄了让蔡瑁派杀手继续围猎刘琦的念头。

因为刘琦这一番话，那一张药方，以及咚咚咚的三个响头，都无疑代表着他与刘表恩断义绝，再也不是父子，也绝无继承荆襄九郡的可能性。

唯有刘琮拎着陀螺，想去追上哥哥，但却被侍女们拦住。

刘表忽地病症发作，暴怒咆哮：“我这个素来懦弱孬种的儿子……现在居然有胆量直面我这个老子，甚至跟我割袍断义，脱离族籍。刘备那混账东西，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行！自古只有父亲将逆子逐出家族，注销族谱，焉能有不孝子与父亲恩断义绝的道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要子亡，子岂能不亡？！给我将他追回来，他以为一纸药方就能弥补养育之恩……”刘表的怒吼戛然而止，再次晕厥。

“我们要追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看向唯一能够主事的蔡夫人。

“回营休息吧，赏你们每人一百大钱，去账房领便是。”蔡夫人噙着幸福的笑容，打发了侍卫们。

追回刘琦？？？

给自己添堵吗？

反正刘表睡眠质量很好，又睡死过去，自己待会就谎称刘琦一出门就消失不见，根本无从追回便是。

“将药煎了，喂夫君慢慢服下。”蔡夫人吩咐侍女将那一包药带下去，“哦，对了，让医官检查一番，免得那逆子真的是来毒杀夫君的。”

既是华佗神医的名药，自然值得一试。

很快，荆州医官便亲自来报：“回禀蔡夫人，药材已试毒，一切正常，都是上品好药。刘琦公子素有良善之名，宅心仁厚，断然做不出鸩毒弑父的人面兽心之举。”

“哦，就知道那窝囊废没这个胆子。”蔡夫人也不奇怪，继续询问，“此药方，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吗？”

“……抱歉，在下才庸学浅。”医馆苦笑，“我等无名之辈，岂能看得懂比肩扁鹊的神医华佗，所亲手开具的药方？但既然刘琦公子已病愈，在下觉得或可一试。”

“那就喂药吧。”蔡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若是刘表能病愈，对刘琮最好。

依附曹丞相的计划，只是无奈之选罢了。

令襄阳城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剂药方下去，刘表竟醒转了！

而且，他并未服用那透支性命的老参汤，居然就已经能够自由行动，维持每日五个时辰以上的清醒。

“华佗的药方，居然真的有奇效……”蔡夫人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悔青了肠子：如果早知道糟老头子是熬不死的，那她绝不会擅自派弟弟跟曹操接洽，现在倒好，变成了夫君昏迷期间擅自携嫁妆投靠其他男人的婊子了。

刘表眼神复杂地站在铜镜前，整理衣冠，默然看着镜中憔悴苍老的自己，忽地道：“刘琦，回江夏了吗？”

“或许吧。”蔡夫人不假思索道，“他已经在那里定居了，不回江夏的话，还能去哪生活呢？”

“是啊……”刘表怔怔出神，喃喃低语，“这天下，已是兵荒马乱，那孩子本就不善交际，除了江夏，他又能去哪里生活呢？我待他……刻薄绝情，从未顾忌他的死活。但那小子却惦记着我的性命，给我带来了救命的药方。仔细想来，我甚至不曾为他寻一条保命的后路，我这个爹当的……”

蔡夫人笑道：“刘琦很不错，医官说，夫君若是好好修养，凭此药方可以至少延寿十年！”

她心里长嘘一口气，十年后，刘琮早已成长为众人期待的荆襄新主了，刘表完全可以为他保驾护航，安稳进行权力交接。

对于刘琦，蔡夫人曾经所有的嫌恶，都只剩下无尽的好感，甚至不介意说对方的好话，反正刘琦已经主动跟刘表切割了，摆明了以后是老死不相往来。

刘表错愕地看向蔡夫人：“你还是第一回称赞那孩子。”

蔡夫人浅笑，意味深长地提醒他道：“夫君，刘琦已经用一纸药方偿了您所有养育之恩，他现在只想在刘备麾下做一个大匠人，依我看，您以后还是勿要打搅他为好。毕竟，他应该也不会再听您的话。”

刘表满脸纠结，忽道：“你说，刘玄德知晓刘琦那孩子将延寿药方带给我后，是否会盛怒之下刁难琦儿？”

蔡夫人心说：换做是老娘，一准会直接拉出去砍了，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但为了避免刘表对刘琦心生怜悯，甚至因为愧疚将那小子捉回来影响刘琮的继承权，蔡夫人绞尽脑汁地劝诫：“刘备一生，信仰仁德。说不准刘琦能渡江送药，就是出自他的授意。否则以孙策和甘宁对江面的封锁，如何能放行？”

“言之有理！”

刘表顿感茫然：“可……刘备救我一命，图什么呢？”

他自诩荆州名士，若非年事已高，病痛缠身，或许也早就出兵荆襄，鲸吞江东，争霸天下，跟曹操和刘备对峙成三国鼎立之势，三分天下。

精神抖擞的曹操赐封楚公，前大汉荆州牧，荆襄剩余四郡名义上的主人——刘表，刘景升。

时隔数年，第一次亲自擂鼓聚将。

咚咚咚！

当襄阳的文臣武将们，打着哈欠，满脸敷衍，姗姗来迟地赶到议事厅时，看到的竟然是亲自撸起袖子擂鼓的刘表，顿时呆若木鸡，人人面面相觑。

“主公这是……回光返照？”

“他哪来的力道挥舞那五斤重的鼓槌啊？”

“瞧着不像是发疯，难道说主公的病症一夜间神秘痊愈？上苍垂帘我们荆襄了吗？”

“嘘，本以为将来只能到曹操麾下效力，现在看来，刘景升或许能多撑三五年，起码他眉宇间没了那种缠绵病榻的沉沉死气。”

所有人都在偷眼打量刘表。

而刘氏宗族的众人，最为惊喜，纷纷上前恭贺。

蒯良和蒯越两兄弟，也同样欣喜不已。

蒯良泣下如雨：“感谢上天怜悯，竟令主公一夜间痊愈，当真奇迹也！我们荆襄九郡，终于有救了！”

蒯越也是如释重负，欢欣鼓舞道：“有主公坐镇荆襄，从此世人将重新见识八俊之首的风姿！那虚伪刘备和奸诈曹操，我们必将全部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