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邝埜、商辂匆匆赶来,用尽全力将两人分开,邝埜扶着气喘吁吁的王佐,无奈道:“王公,你这是何必呢?”
王佐却充耳不闻,隔着两人仍不罢休,指着王竑怒道:“小畜生,你给老夫滚过来!
反了天了,你要气死老夫不成!”
王竑被骂得头都不敢抬,突然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下。
他抬头看去,见商辂正朝他不停使着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王竑却愣了下,看着面色通红的父亲,有些踌躇不决。
他刚想转身,就听见王佐怒喝道:“你若是今日走了,就不要再进王家的门!”
王竑心神一颤,身形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王公,不要说这种话了。”邝埜变魔术般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强行塞到了王佐手中。
“你自己看看吧。”
王佐恶狠狠的瞪了眼王竑,不耐烦的打开圣旨,瞥了一眼便愣在原地。
邝埜适时劝告道:“王公,适可而止吧。
我知道你爱子心切,王竑这孩子从小被你一手拉扯大,你如此关心也是人之常情。
但身为人臣,岂能目无礼法抗旨不尊?
王公,你也为官多年,其中利害你比我清楚的多。
你今日之举,已经坏了规矩。
陛下大度,不与你计较,还擢升王竑为翰林院侍读。
这其中的意思,你难道还看不明白么?”
看着邝埜饱含深意的眼神,王佐渐渐恢复了冷静。
坏了规矩?
其实要真说起来,他早就坏规矩了。
按照大明律,凡父兄伯叔侄在南直隶、北直隶的六部衙属任堂上官,其弟男子侄有任科道官者,需对品改调。
而对于他这样的正二品大员,要求更是严格。
亲族皆不能任科道官。
但...这都是洪武年间的旧事了。
几十年来,和“官员贪墨即剥皮实草”的律法一样,这条规矩早已名存实亡,大家都奶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是对手,也不会用这条当做把柄去攻击对方。
毕竟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亲族同属同部,早就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皇帝也懒得计较。
可是懒得计较,不代表不能计较。
圣旨上的意思很清楚。
王竑必要要去江南,而他任户部给事中一事,便一笔勾销。
王佐面色阴沉,看了看圣旨,又看了看害怕中带着些许希冀的王竑,沉默片刻后突然将凳子踹翻在地,指着王竑骂道。
“孽障,等你回来老夫再与你计较。
下次你若再敢自作主张,老夫便将你逐出家门!”
说罢,他走向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于谦,附耳冷声道:“于廷益,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他日莫要让你儿落到我手中。
对了,你儿至今还未考中进士吧?
哼,算他运气好!”
王佐稍微出了口恶气,又狠狠瞪了眼王竑,这才大踏步的拂袖而去。
于谦却平静如常,转身对众人道:“速速启程,莫要误了时辰。”
王竑大喜过望,高声称是,开开心心的往后跑去。
于谦正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忽然听到耳畔传来邝埜的声音。
“于巡抚,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牵连到后辈身上为好。
王竑此子,才华出众,颇有气节,敢说敢为。
当年会试,可是实打实的考出来了第五名。
若是因为些腌臜事就此断了前程,未免太可惜了。”
于谦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
“我叫他来,只是不想让某些人轻举妄动罢了。
其余的事,自然用不着他做。”
“你还在怀疑...王佐?”邝埜皱眉道,“他出身山东海丰,你又不是不清楚。
岂会和那群人混在一起?”
“不能全以出身论啊。”于谦悠悠道:“他可是太学出身。”
听到这话,邝埜面色微变,警告道:“于谦,你这就牵连的有些广了。
先不说你这猜测是否准确,你这一句话,可是让大明近半官员与你为敌。
我劝你最好是谨言慎行,免得最后......”
邝埜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人生自古谁无死......邝公放心,我自有分寸。”于谦语气很轻,但眼神却无比坚定,不顾还想说些什么的邝埜,快步离开。
看着离去的长队,邝埜忍不住摇头叹息,正准备离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腰都直不起来。
商辂忙上前,当看到邝埜掌心处那抹暗红时,大惊失色道:“邝公,这...您待在这别动,我去给您寻医家。”
“无妨。”邝埜重重喘了几口气,用帕子将手仔细擦干净,“老毛病了,休息些时日便好。”
“可......”
“听我的。”邝埜摆手拒绝,看向紫禁城的方向,喃喃道。
“多事之秋,勿要让陛下因为这种小事分心,坏了陛下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