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瞥了胡惟庸一眼,道:“胡相当年任太常寺卿的时候,咱记得你可是雷厉风行,怎么当了丞相,反而婆婆妈妈的?”
随即,朱元璋清了清喉咙,一挥手道:“中书省左丞相之职不可一直有空,胡惟庸任右相期间,尽职尽责,今日提胡惟庸为中书省左丞相!”
胡惟庸的神情从错愕、惊讶,到狂喜只用了一瞬间,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臣胡惟庸,谢陛下隆恩浩荡!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元璋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胡相请起,咱的话还未说完呢,中书省右丞相,由汪广洋接任,即日起,汪广洋从广东调回京城!”
文武百官的神情极为精彩。
徐达、汤和、李文忠等重臣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陈宁、涂节、丁玉、冯冕等胡惟庸的铁杆拥趸无不是神情振奋,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胡惟庸当独相的时间不短了,可是一直是中书省右丞相,而不是左丞相。
今日,胡惟庸终于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至于汪广洋?
谁不知道,汪广洋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了?朱元璋让汪广洋担任右丞相,就是一个摆设罢了。
就算汪广洋能回京,以他那身子骨,也是一吉祥物,中书省还是胡惟庸的天下。
李存义的神情很是微妙,有些妒忌,还有些畏惧,五味杂陈。
朱元璋笑着挥挥手,道:“胡相,这推行‘摊丁入亩’之法的事情,咱就全权交给你去做了,记住,咱要你推行得又快又好,你可不能真的让咱等五年啊,哈哈哈哈。”
胡惟庸缓缓抬起头,眼中竟然含泪,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装的。
“此事请陛下放心,臣定全力推动新政实施,四年,不!三年时间,臣一定让大明各省,彻底推行摊丁入亩,若做不到,臣请陛下治罪!”
胡惟庸这一手变脸,将朱元璋给逗笑了,刚才还说要稳扎稳打最好,支持詹同的意见,现在就说三年能完成了。
朱元璋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好,咱就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咱看看胡相的成果!”
胡惟庸后面朝会的内容基本没听进去,他连自己怎么走出皇宫的都忘了。
只感觉双脚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端,那种站在权力巅峰的感觉,胡惟庸无比沉醉。
一路上官员们都来道喜,围绕着胡惟庸。
“恭喜胡相,贺喜胡相!”
“中书省有胡相,就是一根定海神针!”
“胡相,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下官请您吃酒?”
……
胡惟庸含笑应付着,他的开心从心底里透出来,这一刻,胡惟庸终于大权独揽,体会到了那迷人的滋味。
………………
诚意伯府,正月下旬天气越发的冷,一场小雪过后,本就身体孱弱的刘伯温染上了风寒。
诚意伯府上下忙着为刘伯温找郎中、抓药,小心侍候着。
曾经意气风发的刘伯温,如今已是面黄肌瘦,缠绵病榻,他这病既有身体上的因素,也有心情郁郁,忧思成疾的缘故。
刘伯温是个理想主义者,早年担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的时候,铁面无私,一手促成了军卫法。
后刘伯温归乡颐养天年,其实是厌倦了朝中的争斗,不想掺和到里面去。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当年被杨帆前往青田老家,强行带了回来,从此,刘伯温虽极少抛头露面,却成了淮西勋贵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吱呀——
房门打开,刘琏端着一碗汤药进屋,刘伯温迷迷糊糊之间睁开了眼睛。
“父亲,该喝药了。”刘琏走到床榻边,轻声喊了一句。
刘伯温望着上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喃喃说道:“今日大朝会,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刘琏扶着刘伯温坐起来,给他喂药。
闻言,刘琏犹豫了片刻,道:“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沐英将军率军将要开拔,魏国公也将要往北平去,这年一过完,该走的都走了。”
刘伯温捧着药碗,苦涩的药顺着喉咙流下,让刘伯温的神志清醒了不少。
“哦对了,陛下还升任胡惟庸为中书省左丞相,召回汪广洋,命汪老大人为右相……”
咔嚓!
刘伯温手里的药碗落地,摔得粉身碎骨,汤药洒了一地,刘琏一惊,“父亲,您怎么了?”
刘伯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对刘琏说道:“你去取笔墨纸砚来,为父有话要交代你。”
刘琏一怔,说道:“父亲,孩儿这就让厨司再熬一碗汤药来,您且等等。”
刘伯温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还喝什么药?快去取笔墨纸砚来!”
刘琏被刘伯温的样子吓到了,自从刘伯温生病之后,已经有多久没这种精神头了?
不多时,刘琏取来了笔墨纸砚,刘伯温轻声说道:“我说一句你记下一句,不要遗漏。”
刘伯温喘了口气,道:“我死后,不要铺张浪费,一切丧事从简……”
“爹?!”刘琏吓得手里的笔差点飞出去,道:“您在说什么呢?什么死后?”
刘伯温睁开眼睛,眼眸里是一片哀伤与无奈道:“儿啊,胡惟庸执掌中书省,从此,大权独揽,汪广洋身体也撑不了多久,未来胡惟庸会让爹活着么?”
刘伯温摇了摇头,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未来,既然死亡不可避免,早交代后事也是好的。
“爹……”
刘琏泪流满面,道:“真的没办法了么?我们就不能离开京城,回到青田老家去?”
刘伯温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他望着老家青田的方向,一声叹息。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爹是回不去了,你听好了,爹死后,你将我送回青田老家安葬,一切从简,你回到老家后,家中的田产也足够你生活,不可专横跋扈,要与人为善,不可仗势欺人……”
刘伯温每一句话都被刘琏完整地记录下来,洋洋洒洒数千字。
交代完后事,刘伯温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他挥挥手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刘琏望着地上碎掉的汤碗与汤药,犹豫了片刻,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刘伯温喃喃道:“时候到了啊,老夫,也该走了。”
………………
诚意伯府一片愁云惨淡,仿佛迎来了末日,而胡惟庸府今日却分外的有活力,遍应天城谁不知道,胡惟庸胡相爷今日高升,成了中书省左丞相?
皇帝之下,文官里面属胡惟庸排第一,那是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胡惟庸府邸的仆从出了门,那都是挺胸抬头,谁见到了都要给三分面子,别提多气派。
今日来胡惟庸府邸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胡惟庸倒也没客气,凡是来送礼的照单全收,并命人将礼物与人名都记下。
一直到了月上柳梢头,送礼的人才偃旗息鼓,害怕打扰了胡相休息。
胡府后宅,胡惟庸正在书房中捧着一卷书,忽然,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相爷,有客来访。”
“礼物留下,人不见。”胡惟庸随口说道,想要拜访他胡惟庸的人多了,但没有一人能见到胡惟庸,哪里来的家伙不识时务,还想夜间拜访?
“相爷,来的是李存义李大人,您也不见么?”
李存义?
胡惟庸放下书卷,想了想,说道:“请他进来。”
胡惟庸一直在与李存义私下接触,还提议将侄女胡氏嫁给李存义的侄子李佑。
不过李存义碍于李善长的反对,一直举棋不定,这事始终没有谈妥当。
胡惟庸刚升为左丞相,李存义就来了,来干什么的不言而喻。
不多时,老管家领着李存义来了,李存义身边还跟着一俊朗的年轻人。
李存义上前见礼,道:“恭喜胡相高升,存义携侄儿李佑,拜见胡相!”
俊朗的年轻人正是李存义的侄儿李佑,也算是一表人才。
胡惟庸坐在书案后,笑了笑,道:“李大人不必多礼,这么晚了,你们叔侄来本相的府上,有个贵干啊?”
李存义拉着李佑上前,说道:“胡相荣升左丞相,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小侄说什么都要来丞相府拜访,一睹丞相的风采。”
李佑适时地站出来,陪着笑脸,道:“还请丞相勿怪,小子对丞相大人仰慕已久,实在是情不自禁才来叨扰。”
胡惟庸闻言仰面而笑,道:“李大人,你这侄儿很会说话,现在也看完本相了,你们可以走了。”胡惟庸这话不咸不淡,没有恶意,也没有什么亲热的感情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