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义知道,胡惟庸这是对他之前摇摆不定不满呢,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拉下脸面,将事情说清楚,道:“胡相,其实下官今日领着侄儿来,不仅是为了仰慕胡相见胡相一面,还是为了我侄儿的终身大事。”
胡惟庸故意装傻,道:“李大人这话说得有趣,你侄儿的终身大事,自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相又不是他的父母,你来找本相作甚?”
李存义一时间语塞,而李佑见叔父吃了瘪,主动站了出来,道:“胡相,在下倾慕胡相侄女已久,今日特来丞相府求亲,请丞相成全!”
胡惟庸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一对眼睛好似钢刀,刮过李存义与李佑的身上,他慢悠悠地说道:“要本相成全?本相可不敢成全,万一恩师韩国公不高兴,那该怎么办?”
李存义硬着头皮,说道:“之前小侄与胡相侄女的事情,我兄长的确反对,可婚姻大事,小侄也有决定的权利,他对胡相的侄女一见钟情,我这做长辈的事一定要成全他的,胡相,请您成全!”
李存义没明说,不过意思很明确,就算李善长反对,他也要促成婚事。
胡惟庸心中暗笑,笑李存义终于上道了,更笑李善长这条老狐狸谨慎了一辈子,还不是要被身边的人拖下水?
当即,胡惟庸故作思索,站起身来回踱步。
李存义与李佑的心,也随着胡惟庸的步子上下摇摆,终于,胡惟庸不走了。
“今天李大人亲自前来,你家侄儿也是一片真心,也罢,这桩婚事,本相准了!”
李存义与李佑露出狂喜之色,李存义给李佑使了一个眼色,道:“佑儿,还不赶快谢过胡相?”
李佑忙上前道谢,与胡惟庸家联姻,就是抱住了一棵参天大树,李佑仿佛见到了未来的坦荡前途。
他们高兴,胡惟庸也高兴。
胡李联姻达成,不管李善长愿意不愿意,未来李善长都会与胡惟庸成为一个利益集体,他胡惟庸的地位与权势,将上升到一个新高度!
翌日,武英殿。
下了早朝之后,朱元璋就回了武英殿处理政务,朱老板的勤勉人尽皆知。
不过他屁股还没坐热乎,云奇就来通禀,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求见。
“胡惟庸?他来做甚?”
早朝刚刚结束,胡惟庸该说的在早朝上都说完了,这时候来干嘛?
“让他进来吧。”
朱元璋低头继续批阅奏疏,不一会儿,胡惟庸来了。
“臣胡惟庸,参见陛下!”
朱元璋笑了,问道:“胡相,有什么事情早朝上不能说,非要私下里说?你这是公事,还是私事?”
胡惟庸低着头,回答道:“既是公事也是私事,臣才来面见陛下。”
哦?
朱元璋觉得有趣,索性放下朱笔,听胡惟庸说说,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昨日陛下升臣为中书省左丞相,臣倍感荣幸,却也诚惶诚恐,担忧有负陛下重托,待臣归府邸后,有京城中的官员来臣的府邸上送礼,礼物贵重数量众多,臣不敢藏私,昨夜命人将礼物登记造册,名册在此。”
云奇将胡惟庸的册子呈递给了朱元璋,就听胡惟庸继续说道。
“这些礼物臣不敢收,故将清单奉上给陛下,所有的礼物,臣想要送入国库,而今处处都要用钱,臣也愿意为国库充盈,做些绵薄之力。”
朱元璋简单扫视了一遍,就将名册放下了。
昨日胡惟庸府邸的热闹场面,早就被亲军都尉府告诉了朱元璋,这在朱元璋的意料之中。
胡惟庸高升,权倾朝野,巴结胡惟庸的人去拍马屁,这是人之常情。
让朱元璋真正意外的是,胡惟庸竟然写了明细,要将礼物都送到国库去。
朱老板很满意,胡惟庸的谨小慎微,让朱元璋心里的防备锐减。
“你倒是有心了,晚些时候,咱让毛骧私下过去一趟,这些礼物一半你留着,一半送去国库,你贵为咱大明朝的宰辅,能有这份心,很不错啊。”
朱元璋的心情极好,说道:“马上要开春了,推行‘摊丁入亩’的事情也得上上心,记住,你跟咱可保证了三年时间啊。”
胡惟庸面露笑容,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在三年之内完成,对了陛下,近日坊间传闻,诚意伯病情加重,诚意伯素来廉洁,您看是否要派御医过去为他诊治一番?”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刘伯温那病拖拖拉拉好几年,也没见严重一分,朱元璋估摸着刘伯温就是不愿意站出来给他办事,所以才寻了一个生病的由头。
心中念头一动,朱元璋道:“胡相,你代替咱去刘伯温府上一趟,去看望他一番,再带上御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病,两三年了还不好!”
朱元璋心里对刘伯温是有埋怨的,埋怨刘伯温不愿意站出来,与淮西勋贵打擂台,他算计得不错,让胡惟庸这个与刘伯温有仇的宰辅过去,若是刘伯温假装生病,胡惟庸肯定会拆穿他。
到时候朱元璋小惩大诫一番,再让刘伯温重新进入都察院,为他老朱卖命。
可是朱元璋没想到,刘伯温是真的有病在身,他的一个无心之举,会将刘伯温拖到鬼门关的边上去!
………………
杨帆宅邸,燕王大婚后,杨帆就一直在宅邸待着没出门,好在他身边有了个红薯姑娘相伴,倒也不孤单。
魏国公徐达正在准备前往北平,事情千头万绪,一晃就过去了快半个月。
杨帆坐在院子里的廊檐下,守着一个小火炉,红薯在一边为杨帆烹茶,她烹茶的手艺极好,各种茶具信手拈来。
杨帆看得是赏心悦目,道:“红薯,你这烹茶的手艺是跟谁学的?陛下与皇后娘娘,可不是喜欢烹茶的人,你在宫里还会学这个?”
朱元璋建立大明后,觉得传承自两宋的烹茶过于繁琐,还耗费钱财,干脆就大力推行更简单的喝茶方式。
马皇后也是朴素的性子,这般文雅繁琐的玩意儿,她也是不喜欢的。
红薯眸子微微闪动,说道:“小时候我被江南的富商收养,和很多女孩子一起学茶道,学琴艺,学丹青,后来没等富商将我们送给达官显贵,天下大乱,我辗转流离有幸到了娘娘身边侍候,这些技艺都有些生疏了。”
杨帆看着红薯素净白皙的精致脸蛋,心里冒出四个字来:扬州瘦马?
“养瘦马”这行当很早就有了。
从事“养瘦马”的牙公、牙婆低价买来贫苦人家的小姑娘,养成之后再高价卖出。
这些行为与商人低价买来瘦弱的马匹,再以高价卖出的经营方式如出一辙,故民间称这类女性为“瘦马”。
杨帆的记忆里,这行当在明清时期蓬勃发展,甚至成为一项暴力的投资。
做法就是将贫苦人家面容姣好的小女孩买回来,教导歌舞、琴棋书画,长成之后,或是卖给富人做妾室,或是入秦楼楚馆,并从此中牟利。
而后来明朝的扬州盐商垄断盐务生意,腰缠万贯富甲一方,最喜行此事。
杨帆暗叹口气,这红薯也是一个苦命人,他问道:“听你说话的口音,不是北方人?”
红薯摇了摇头,道:“我老家原本在扬州,后来闹战乱爹娘就把我卖给了牙婆,牙婆死于战乱我又被富商收养,哪知道富商也被乱军杀了,然后,我就遇见了娘娘。”
红薯也够倒霉的,爹娘不要他,牙婆也死了,好不容易有富商收养,富商也死了,若是没有遇见马皇后,红薯的结局可想而知。
沉默了片刻,杨帆说道:“而今天下大定,扬州那边也没有战乱,你若是想要回去寻父母,我不拦着你。”
红薯手微微一颤,晶莹的茶水落下不少。
“大人要赶我走?”
杨帆哑然失笑,道:“不是赶你走,你既然与父母因战乱分离,若是想要一家团聚,我自然要全了你的心愿。”
红薯摇了摇头,凄凉一笑:“他们已经将我卖了,我又何必回去找他们?就当他们不在人世也好。”
红薯的眼眶通红,好像要哭似的,杨帆正想着要如何安慰,忽听院门被敲响了。
“杨大人在家么?杨大人?”
红薯起身走过去,背对着杨帆的时候还擦了擦眼角,她打开门外面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一个递铺的伙计。
“这里是杨大人府邸,有什么事?”
“姑娘,这里有一封杨大人的信。”
递铺伙计送了信,一溜烟地跑了,在应天做递铺生意的人手脚都得快,红薯也见怪不怪了。
红薯看了一眼,那信封上落款写着两个字——张桥。
“应该是泉州府那边给我来的信吧?”
杨帆笑呵呵地站起身,道:“我算一算日子,张桥也该给我回信了。”
杨帆将随着魏国公徐达前往北平,可杨帆身边得力的人,就一个王图。
王图精于刑讯情报,武艺也不错,不过王图对理政方面的事情是一窍不通。
杨帆思来想去,给远在福建省泉州府的张桥写了一封信,希望张桥能给他找个靠谱的人过来,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