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城被激怒了,脸上一直挂着的凉薄笑容没了,一双眼睛寒冷如冰。
“双面异色绣,不如你的技法!你身怀绝技,却用在江南绣坊,你可知饮水思源?”
水清桦气得笑了起来:“要说饮水思源,手把手教我绣艺的是江南绣娘,买下我第一幅作品的是江南绣坊,愿意支持我开绣坊的是江南东家。我怎么不算饮水思源?在我眼里,人是有故土的,但技艺没有,兼收并蓄,才能走得更高。不独苏绣,将来,我还要学习蜀绣,湘绣,粤绣。如果人人都像你一般抱持门户之见,楚地根本不会有刺绣,你忘了女红发源于吴地吗?”
“你说了这么多绣种,就没有提楚绣,你就这么看不上楚绣?”叶锦城越发气愤。
“当然不是,”水清桦觉得与他鸡同鸭讲,“我的水绣坊与丝忆坊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是融合苏绣和楚绣风格于一体的。”
“哧——”叶锦城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水娘子所谓的融苏绣、楚绣于一体,就是画几幅色彩浓艳的楚地风物图,然后用苏绣来绣?你懂楚绣吗,钻研过楚绣技法吗,你是不是以为,苏绣技法天下无敌?”
水清桦本正在盛怒之中,听到他接连几个发问,头脑却突然冷静下来。她觉着,叶锦城这几个问题也有一定道理,她对楚绣的理解,仅限于去楚绣阁观摩,肉眼上感觉针法既不复杂也不细腻,但面前这副龙凤屏风告诉她,并非如此。
水清桦沉思片刻,收敛起周身的怒气,正色对叶锦城说:“还请叶东家赐教。”
叶锦城脸色也缓和下来,转身向外走:“你想知道,就跟我来。”
跟着叶锦城走出雅间,窦建之正焦急地等在外边。他听见雅间里二人的争吵一声高过一声,真害怕他们打起来,还好,二人都是体面人。
叶锦城看一眼护卫似的窦建之:“小兄弟,我们去的地方你不方便跟去,先回家吧。”
水清桦和窦建之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僵了僵,叶锦城看出他们的迟疑,不耐烦地说:“还怕我拐了她不成?”
他都这样说了,水清桦也好奇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想他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商人也不会做出格的事,就出声劝窦建之替她给季家送个晚归的口信,自己跟着叶锦城一路向着南城步行而去。
南城一带水清桦还没来过,这里聚居着大量的贫民。就算季家落魄,总还有老宅一座可供栖身,从不曾涉足此处。叶锦城却似乎轻车熟路,在蛛网一般的窄巷子里穿来穿去,穿得水清桦晕头转向。看着路两旁低矮破旧的房屋,衣衫褴褛在房前屋后跑着玩的孩子,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做活的男子,她心里越来越紧张,万一叶锦城起了歹心,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正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叶锦城突然在一处铺着青石板台阶的小院前停了下来。院门口种着一株桂花,正是花季,微风拂动,送来一阵暗香。水清桦深吸一口,花香沁入心脾,缓解了她的紧张。
“进去啊!”叶锦城用眼神示意她。她犹豫不决,叶锦城不耐烦,一把推开了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谁呀?”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地道的江夏口音。
是个身材胖胖、脸圆圆的妇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这位娘子你找谁?”妇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