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自责一时冲动,诸允爅不以为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可知雇主姓名?”
“身份是假的。”岳无衣在前襟里掏了张草纸出来,“这是……我看来得及,就差不多描了一份这是其中一人交代说,是雇主身后的随从腰间佩刀上的图案,看着像是好东西,刀鞘上花纹宝石很是贵重,他多看了几眼,记了个大概,画了下来。”岳小将军抖开纸张递过去,“**不离十,是秦家的家纹。”
东宫罪奴一事是真是假是急是缓宫外不得而知。秦守之这番试探,无非是想逼着太子把罪奴的事儿拎出来对峙。
秦守之太想拉垮温家了。
温如玦去过岭南,同北境叛徒乔唯之父许是有过交谈。北境战事在先,东宫罪奴行刺在后,秦守之想必是要把温家逼到绝处,打着为东宫安危,为万民着想的旗号,折断太子最为得力的臂膀。
问题是罪奴之事发生在东宫之中,确否属实,是否是故意设计为之,外人不得尽知。看秦守之这般作为,也不知是罪奴之事出自他手,还是刺客一事与他相关……
岳无衣看着肃王脸色沉了又沉,只抓住太子兴许有恙这么个重点,“这叫什么事儿啊……殿下,要不偷偷去东宫看看?”
肃王眯起眼睛眺着宫城的方向,沉默良久,缓缓低声,“不用偷着进去。”
岳小将军云里雾里,好一会儿没吭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灵光一闪,“今儿那小不点儿出宫是吧?”
肃王一脑门子愁苦当即绷不住诸允爅失笑,“你要是敢当着熙儿的面这么叫他,看他不跟你拼命。”
今日太子太傅休沐,嘉平王晨课之后便可以贪得一日休整,不必念书。恰逢过几日宁贵妃会去护国寺吃斋祈福,今日袁扬袁大统领会率护卫出宫清路,嘉平王正能跟着一队护卫人马出宫城,带着巽南王到护国寺山脚下的山桥闲逛半日。
嘉平王仪驾从东华门端肃而出,未免唐突,肃王带着岳无衣跟着溜达过了长宁街才得了袁扬点头示意轻快地靠过去并驾齐行。
岳小将军从天而降落在车顶,把在马车里晃得昏昏欲睡的嘉平王惊得一激灵。这两个半大小子曾在短短几次相见时为了跟肃王斗智斗勇结下了懵懂的友谊,岳小将军翻身钻进轿帘里去,不知怎么就跟嘉平王掐作一团,逗得如今的小不点儿巽南王流着口水拍手乐个不停。
袁扬许久未同肃王在宫外碰面,见他提马跟上颇觉惊喜袁大统领当年好歹也提点过肃王的武艺,半个师徒之称傍身,两人哪怕时隔多年也没甚么隔阂间隙。倒是一旁的小侍卫难得一见威名远扬的北境统帅肃亲王,激动得差点儿从马背上翻下去。
袁扬嫌他丢人,诸允爅不以为意,明眸皓齿的转身望过去,略带招摇地眨了眨眼睛,“知道该管本王叫什么吗?”诸允爅愉悦的看着小侍卫激动得红了面皮,自顾自道,“叫师兄。”
“三殿下您就别逗他了,这小子以后要是当真,被旁人听了去那还了得?”袁扬啼笑皆非的系好缰绳,见肃王自腰间翻出一张字条,颇为好奇,“唐突一问,殿下随末将来这护国寺,是为何事?”
“母妃说,护国寺的大师会看命理。”诸允爅似笑非笑,也看不出真假与否正不正经,“本王来问个姻缘,算一算生辰八字。”
袁扬年长肃王一旬有余,夫人曾是一名女将,战死之后未再续弦。征战之人命由天定,能得一段完满的姻缘实在艰难,袁扬听闻肃王此言不自禁的一叹,转而打趣,“看来,我们三殿下如今也想着成家了。”
诸允爅一挑眉,侧目望着拉住煦儿跟岳小将军以指为剑,舞得不可开交的嘉平王,轻笑道,“熙儿都这么大了。昭王兄的王妃也有了身孕,就连宪王开府建衙之后也要册立王妃。我这孤苦伶仃的命,惦记着讨个夫人怎么了?”
袁扬自然知道守境之苦,但肃王年少风流,从军之后跟带发修行似的日子着实有趣,他忍不住调笑道,“哟,不是那位嚷嚷着北境不平誓不成家的一军主帅了?”
袁扬无心一提,话已出口脸色登时一变。诸允爅满不在意地摇头轻笑,“帅印兵符都交了,谁还管我这么个闲散的废人。”
这话说得有点儿破罐子破摔,袁扬秉持着三分师道,欲言又止的吞咽了一下,踏着青石台阶的步子猛然停住,压着嗓子道,“三殿下,末将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诸允爅斜睨着他,“恩师请赐教。”
“……”袁扬顾不上肃王这“恩师”二字是讨趣还是取笑,沉吟片刻,方才跟上肃王有意放缓的步子,低声道,“……近来,西北不知道乱成什么鬼样子,齐老已经告病多次,如今无人敢伸手接下这个烂摊子,他老人家还得强压着年迈的病体不能动身返回故里。留在京城那个巴彦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闻戡都把广宁掏空了一半,鄢渡秋拖延着想养精蓄锐也不知能坚持多少时日,南境,末将不敢妄言……现如今也就北境还能称得上兵强马壮,可惜叛徒未灭,北境不平,此时殿下交出帅印不得带兵实在是……我这心里难平。”
“明刀明箭的都不怕,就是乔唯在那儿,总归是个隐患。”诸允爅垂眸,半嗔不叹地苦笑了一声,“他在京城里埋了多少暗线,是否尽除根本无从得知,彻查来彻查去,又不能对庆安侯赶尽杀绝,这才是大麻烦。”
袁扬捏了捏拳,彼此皆知这话不能深谈,可却总不能不谈。袁夫人曾以命守着家国河山,如今却是朝堂争斗牵连着四境争端,袁扬实在不甘。他叹了又叹,被远处丢来的碎石子砸了脑袋,回身望着被推出来顶罪的巽南王失笑,不知思及何处,忽然敛了唇角,犹豫再三方道,“殿下,皇上让您去看看太子殿下,您去了没有?”
诸允爅眉间一蹙,“去做甚么?户部那个方何刚给我一通掐,我去东宫给自己找不痛快?”
袁扬听他此言一怔,搓了搓胡茬儿,眨眼不解,“……东宫出的事儿,您不知道吗?”
“本王的耳朵眼睛还能长在东宫里不成?”诸允爅莫名其妙的剜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忽而侧目道,“熙儿倒是提过一次,说是东宫有人行刺未果。怎么,那人难道跟本王有关?”
袁扬捧着肃王的反问许久没说话,他抬眼眺着不远处便到了尽头的青石阶,似是决定了甚么,坚毅的转身,深深地望了肃王一眼。
“同三殿下没甚么关联。但是,却跟北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