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屑，吐了一地。

电击的麻木过后，是生不如死的剧痛。

他绝望地看着那人一步步朝他走来，身上笼罩着电光，蒸腾着杀意。

“神，主神……救我……”

一枚拳头大的金属球从他胸甲内飞了出来。

方士玉警惕，停下脚步。

但是很快就看出，那小球不过是个通讯装置。

悬停在他面前，激发出一个通讯场，笼罩住方士玉。

通讯场中无数像素点组成了一道模糊身影。

可能是装置受损，也可能是对方有意为之。

呈现出来的虚拟影像并不清晰。

只能看出那身影大致呈人形，却绝不是人类。

四肢修长，身高接近四米，这不是人类的身材比例。

沙沙——

声音也和图像一样，不太清楚，是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你好，人类，初次见面，该怎么称呼你呢？”

……

“简直是胡闹！”

赵全真听到电话里的消息，深深地皱起眉头。

他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擅自取出小球，以自身为载体，试图沟通那未知的意识。

这种疯狂之举，居然会发生在自家的实验室里。

管理上还是疏漏了。

他们需要人才，但不需要这种不守规矩的疯狂科学家。

赵全真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张主任现在情况如何？”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颤抖：“成功了……他连接上了那个未知的意识，并且……说是想见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也就是您。”

赵全真沉默了片刻，说道：“好，我马上过去。”

当他见到张主任时，后者正端坐在隔离舱内。

隔着玻璃与他对视。

赵全真默默打量了他一番。

乍看上去没什么异常，面带微笑，脸色有些潮红。

仔细一看，眼神似乎不对焦，瞳孔扩散得很大。

“你好，初次见面，该怎么称呼你？”

声音有些呆板，一听就能听出异常。

和他当时不太一样。

赵全真问道：“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张主任”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是你们主动联系我吗？应该说，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赵全真没有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转而说道：“没猜错的话，我们之前已经接触过了。”

他指的当然是窃取黑棺事件。

相信幕后也是面前这个存在。

“张主任”沉默了片刻，僵硬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件事……是个损失，对你我来说，都是个很大的损失。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既然你们主动找我，不妨谈谈合作的事。你看上去是个生意人？”

赵全真没有回答。

“张主任”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地挪到玻璃前，抬头与赵全真对视。

赵全真看到的是一双瞳孔涣散的眼睛，毫无神采。

“我能为你们提供先进的技术，作为交换，你需要为我们在地球活动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

赵全真面无表情：“你这是让我做人类的叛徒。”

“张主任”说道：“不要把我当作你们的敌人。我的目的不是毁灭人类，正相反，我能引导你们，走向新的文明阶层。”

赵全真仍然不顺着他往下说：“你是外星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张主任”说道：“我是你们的神，亘古以来便是如此，曾给人类带来辉煌的岁月，只是很长一段时间被遗忘了，如今神明重回人间，执掌权柄和秩序，重塑盛世。”

赵全真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管你提出多么丰厚的条件，背叛地球这种事，我们不会做。”

“张主任”摇了摇头：“不需要背叛，只需要恰如其分地提供一些便利，这其中微妙的界限，我想你应该懂。你们不需要成为我的使徒，也不需要站在我们这一边，只要不再对我抱持固有的偏见，采取更客观的视角。

“我现在就可以传输一项技术，表达诚意。这项技术将让你们远远甩开竞争对手。不管将来这片星系的局势如何，你们都将是最后的赢家。”

赵全真沉默。

“看得出你已经心动，快点做出决定吧，这具躯体支撑不了太久了。”

“张主任”眼球充血，鼻孔中也流出鲜红的血液，微笑道：“如果你同意，就说出你的名字吧。”

……

“问别人名字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方士玉冷冷道。

“你可以叫我‘主神’。”

“在我们的传统里，只有能给人带来实惠的神，才值得信仰。像你这种带来灾难的瘟神，一般会被万人唾弃，永不翻身！”

“看得出你对我敌意很大。”瘦长身影说道，“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敌人，实际上，我可以引导人类前行。我们曾经创造出灿烂的神话，如今重新降临人间，为了再塑盛世。”

“你画大饼的功力甚至不如小七。如果你真有这能力，还用得着像这样藏头露尾？出来正面刚啊！”

“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是如果没有引导，终究会有上限。我们可以帮人类打破上限，不断变强。”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让人类进化？”

瘦长身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目前还做不到。因为我没有执掌科学的权柄，要实现人类进化，需要唤醒更多同伴，诸神复苏之日，盛世降临。”

方士玉听了心里有数。

算是摸了下底。

这家伙装神弄鬼的，其实水平有限。

“我很欣赏你的实力，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使徒，诸神复苏指日可待。”

“你在想屁吃。”

方士玉厌恶地瞥了眼不远处半死不活的口罩男，哪怕只是想到跟他这种人一个阵营，就犯恶心。

“不要先入为主，开放你的视野。有人愿意信仰我，本身就是一种证明。”瘦长身影抬起奇长的手臂，指向口罩男，“看着他。他跟你们一样，有血有肉，是个普通的人类。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愿意追随我？”

方士玉冷冷看着口罩男那边，眼睛里却没有他。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位士兵长扑向爆燃弹，在高温中燃尽生命的场景。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人为守护而死？

握紧的拳头上隐隐有雷光浮现。

“这家伙在我眼里已经被开除人籍了。这种畜生，以后我见一个宰一个！！”

声音不大，却在怒意中震荡。

口罩男听进耳中，迎上那充满杀意的目光，仿佛有惊雷在颅内炸响。

一时惊恐交加，肝胆俱裂，吐血而亡。

方士玉上前几步，单手抓住了球体。

“你终归会明白的，人类需要神明指引。诸神陨落，对你们不是好事……”

“不用担心，新时代自然会有新神诞生。至于你……”方士玉手上逐渐加力，球体变形，瘦长身影开始扭曲。

“你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咔。

通讯球被捏烂。

瘦长身影消失前，留下最后的话在空气中回荡：“人类，你很有意思，希望你能活下去，活到诸神重临时刻。我很好奇，到时候你的想法会不会改变……”

装神弄鬼。

方士玉把捏烂的通讯球踩得稀碎。

“玉哥！”

高莹和梁毅朝他跑来，劫后余生的两人，有些兴奋。

但是跑到中途，忽然刹住脚步，惊恐地望着天空。

“……”

方士玉抬起头，看到一艘外形怪异的巨舰，正朝月球逼近。

那巨舰的舰体不知用什么材料，表面不像通常舰体那样光滑，而是坑坑洼洼，布满了坑洞和凸起，看上去让人有种不适感。

正对月球的那一面，如同一张眯眼的巨脸，露出诡异的笑容。

突破防线了？

它是突然出现的。

是超距传送，还是绝对隐形？

不管是哪种，这种技术，都让地球方面望尘莫及。

巨舰的“嘴巴”部位，亮起一团白光。

这是在蓄能。

目标是2号城市。

城市里的人，抬头看到那张“巨脸”，惊恐地四散奔逃，寻找掩体。

但是懂点军事的人都知道，那种规模的攻击，无处躲藏。

能做的，只有祈祷死得痛快一点。

个人的力量，在那种钢铁巨兽面前，如蚍蜉撼大树，毫无胜算。

蓄能光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如太阳一般，高悬太空。

攻击未至，2号城市里便彻底陷入了混乱。

有很多浮空车起飞，但也来不及逃离攻击范围。

绝望，笼罩了整座城市。

危急时刻，一道光束忽然从侧面击中了“巨脸”的光球部位，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整个巨舰都摇晃了起来，爆炸过后，巨脸的“嘴巴”已经变形了，看上去不再像诡异的微笑，倒有点像是“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另一艘钢铁巨兽，如一柄利剑，强势插入“巨脸”和月球之间。

“长城舰！是长城舰！”

“长城舰挡住了进攻！”

“有救了！”

2号城市陷入沸腾之中，大家不再四处逃窜，站在原地冲着天空振臂呐喊，为长城舰助威。因为他们都知道无处可躲，只能寄希望于长城舰战胜。

“巨脸”朝着长城舰发射高能光束。

长城舰前方展开力场护盾，挡下了光束，然后回敬了一发攻击。

论起攻击速度和常规机动性，长城舰明显占优势。

无数小型战机从长城舰中飞了出去。

这些战机，大部分是无人机，在太空中分散开，凭借高机动性朝目标发起冲锋，将其包围在内，万弹齐发。

“巨脸”战舰多处受损，调转了船头，想逃离战场。

又有两艘战舰，分别从两个方向逼近，拦住了它的去路。

三艘战舰形成合围之势，无数战机在四面八方展开包围网，共同困住了目标。

“超距传输需要一定初速度，困住它，瓮中捉鳖！”

长城舰内，此时一片忙碌，热火朝天。

船员们各司其职，一道道身影来回穿梭。却是忙而不乱，紧张有序，就像无数次演练的那样。

指挥室内，诸葛锐从容不迫，看着屏幕中的目标，身后站着几名身穿制服的将领。

“有胆来，就别走了。”

三艘战舰同时发出高能光束……

……

方士玉低下头，哑然失笑。

在敌方战舰蓄能的时候，他有种深深无力感。

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那种钢铁巨兽抗衡。

他当时脑子很混乱，有恐惧，有愤怒，却唯独没有心灰意冷。

相反，他心里想的是，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然后想办法登舰，从内部击破。

只要让老子上了船，有一个算一个，头给你打爆！

那样甚至能保留完整舰体，对地球来说会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现在回想，才意识到有多么可笑。

好在地球防卫也不是闹着玩的。

长城舰没让2号城市的各位失望。

敌方战舰，被瓮中捉鳖了。

太空战场已经接近尾声。

而这里，也该收尾了。

“强子，你之前说过，广寒宫里有内鬼。”

“没错。”石强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知道内鬼是谁了？”

“嗯。”

“是谁？”

“就在我们中间。”

方士玉目光扫过在场各位。

广寒宫主，小玉，纳纳，孙凯文……

正好广寒宫的女主人也在，她是个很重要的见证人，此时是揪出内鬼的最好时机。

真相只有一个。

方士玉伸手一指：“内鬼……就是你！”

所有人目光都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哎？”

纳纳一脸懵逼，指着自己：“我吗？”

“……”

不好意思，指错了。

“不是你，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姐。”方士玉重新指向正确的兔女郎，“内鬼就是你，小玉！”

现场各位表情各异。

广寒宫主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不过从身体微动作来看，也是很震惊。

小玉微微皱眉，却是一言不发。

纳纳的情绪比刚才指认她的时候还激动，小玉本人还没说什么，她先急眼了，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说我姐姐是内鬼！”

为什么？

因为这里只能有我一个小玉！（不是）

“别急，我有证据。”方士玉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