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有大宋官兵,也有山东义军。
山东义军属于归正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可不归船舶务管。
但是眼下码头只有船舶务的人,他们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放行。
但是,还没等他们想明白,那些不是军舰的军舰,已经一刻不停地驶进了码头。
船舶务的人愣是没敢放下水闸。
船头站着的那些人,仿佛是人形的野兽,那眼神儿,太渗人了。
他们有种本能的恐惧,他们担心一旦放下船闸,这些人就敢直接用船撞去。
林荣跃匆匆赶到了码头,他远远就看到了那一条条庞然巨物。
林荣跃正要赶过去,忽然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他想了一想,忽然转道,先去了船舶务设立在澉浦码头的衙门。
很快,他就弄清了,燕王从金国回来了。
不仅燕王回来了,而且他成功地把山东义军带了回来。
虽然杨沅去金国之前,还在青州一带活动的义军携老带幼有两万多人。
而如今被他带回来的不过两千余人。
但,这个意义之重大,却是不言而喻的。
林荣跃一边想着,一边匆匆赶到了码头。
在准备登最高最大的那条旗舰的时候,他看到,有人从船走下来。
那人一身商人打扮,脚步匆匆,十分矫健。
林荣跃顿时双眼微微一眯,燕王刚刚归来,这个消息,除了这个码头的人,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
但是,已经有人船去见燕王了。
那么,这个人是什么人?
一个念头,匆匆掠过林荣跃心底,但他没敢深思下去。
“林都统,请。”
一员校尉站到了船头,林荣跃整了整衣甲,肃然踏了船板。
“林大哥,你来了。”
刚刚登甲板,杨沅就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这些日子辗转金国三路各州府,趴冰卧雪的,杨沅也有些瘦了、黑了,但眼睛却更亮了。
林荣跃一听他这称呼,便有些惶恐。
人家是堂堂燕王,他一个水师都统制,怎能称兄道弟?
但若是论私人关系,他们还真可以称兄道弟。
因为林荣跃娶了刘商秋他三姐,而六姐刘嫣然,如今是杨沅的女人。
“大王……”
林荣跃莫名地觉得,这声“大哥”叫的他肩有点沉重。
杨沅笑吟吟的:“自家人,称什么大王,林大哥叫我一声子岳就可以了,请。”
杨沅把住林荣跃的手臂,一起走进了船舱。
杨沅对林荣跃谈了谈他辗转金国,如何冒名富察家少爷,如何找到义军大营,如何带领他们四方转战……
林荣跃也把他知道的,完全可以公开的朝中情况,对杨沅说了一说。
全是一些听着惊险有趣,但是毫无营养的废话。
最后,杨沅笑吟吟的、漫不经心地道:“明日就是正旦了,杨某此去北国,一去便是百日,官家定然牵挂。
所以,本王归心似箭呐,本来你我实在亲戚,难得一聚,可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某马就要启程,继续溯流而,如此,当能赶正旦佳节,向官家报个喜讯。”
林荣跃也是笑吟吟的:“大王……”
“诶”
“咳,子岳,你这大船,于河道行走,诸多不便,可要林某提供一条快船?”
“不必了,快船虽快,如何运我四千勇士?”
“呃……”
“他们在北国,可是九死一生啊。如今活下来的,哪一个不是浴血苦战,历尽艰辛的大英雄?
正值新春之喜,这样的勇士,合该去往临安,一观我天朝正旦气象。”
“啊,哈,是,是……”
林荣跃一颗心,嗖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会吧?
不能吧?
不可能吧?
那可是兵!
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
就算是那原属禁军的三千轻骑,也该停驻边防,等候京中进一步的命令,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更不要说,这船还有两千归正兵呢。
你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从金国来的,未曾请旨,就直接带进京去?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不过,燕王名声在外,不管文的、武的、爵位,样样都对他形成绝对的辗压。
他实在提不起勇气去反对或提醒。
再者,以两人的私人关系,还有朝廷在个月,刚刚安排进来担任副都统制的那位东宫系官员,明摆着再过渡一段时间,就要取而代之。
如此种种,让林荣跃心思百转,但嘴却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杨沅那语气,也只是告知,而不是咨询他的意见。
更没有觉得,林荣跃身为东海舰队司令,自己要从他的地盘,带着两千多个从未踏过大宋领土的从金国来的杀神,还需要征得他的允许的意思。
杨沅说完,就端茶送客了。
林荣跃丝毫不觉得这是杨沅对他的轻鄙。
这分明是关怀啊。
当林荣跃回到码头时,杨沅的船队已经开始启动,缓缓驶离码头,继续北了。
大舰过处,所有的商船旅船,都得紧急靠边儿。
就算不惧那船头挂起的旗帜,他们也担心被这横冲直撞的大舰,把他们撞进水底。
林荣跃失魂落魄地站在码头,看着一条条舰船从眼前驶过,心中竟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非常人行非常事,真的是……太“非常”了。
船头,辛弃疾缓缓走到杨沅身边。
杨沅凝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方才船到码头,同舟在澉浦的人就登船见他了。
杨沅已经从同舟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并且发布了一系列的命令。
这时的他,看似平静,胸中却似有一座火山正在沸腾。
辛弃疾凝视着杨沅的侧脸,沿岸的灯火,让他的眸子时明时暗,仿佛有岁月在其中不停地湮灭、再生。
辛弃疾忽然道:“大王,真敢行此非常之事?”
杨沅慢慢转向辛弃疾,平静地看着他:“不然呢,等他虐我千百遍?”
辛弃疾蹙眉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太突然了?”
“谁还不是呢?”杨沅笑了笑,意味深长。
辛弃疾点了点头:“那成,我陪你!”
完颜亮闯宫,不过十人。
苗刘兵变,也不过两千人。
这样一想,辛弃疾忽然觉得,仓促是仓促了一些,不过,未必没有搞头!
他又看了看安静地站在杨沅身侧的吴幼瑶,那个神奇的可以预言吉凶的女人。
吴幼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的男人。
辛弃疾心中更是大定:一定有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