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裴师昭就换了快马回去。
在马车里窝了一夜,重峻自然腰酸腿疼不说,他想到昨夜的事,简直不敢看刘山娃的眼神。重峻只觉得尴尬莫名,幸亏是裴师昭换马走,马车还留在他这里,不然,就单只这里头的气味……就要羞杀人了!
刘山娃更是不敢看重峻,只远远瞟见一眼,想到昨晚马车后头的声音,脸就腾得红了。
昨天冯旺赶得后头理墨他们乘坐的那辆车,并看不出什么。只是今早他一见刘山娃这红头胀脸的样子,也就约略猜了出来。
只因还在营中时,他们就听见过。一个牛皮帐子,自然不怎么隔音……初时刘山娃自然不明白,那是做什么,他还傻不愣几的问冯旺。冯旺年纪也不大,在家乡时,却是娶了亲的,一听便晓得了。然而元帅虽然心肠好,却御下极严,除了交代下来的事,旁的冯旺一个字也不敢乱说,就是与刘山娃也不行。
只是他们说不说的,营中一帮旷男老光棍,私下闲磕牙时,都离不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或是外头的女人,这却禁不得人。久而久之,刘山娃自然似懂非懂的晓得了,什么叫做“妖精打架”。
再者,虽说平时早上洗漱时,是理墨跟背琴进去伺候着。元帅不在时,他们进去收拾、打扫,却经常见秦王老实不客气的卧在元帅的榻上,随随便便翻看元帅的信件、书简。这可是前军大营的帅帐,都是军机大事!这也罢了,他们进去送饭时,更是时常见元帅搂着秦王谈笑。
更何况,秦王本来清冷高华,看去恍若神仙中人,比那画上的仙子都好看。一到去秦王跟前,他们几个亲兵,各个觉得自家个儿粗手粗脚,面目更是粗鄙不堪,简直站腌臜了秦王面前的地!一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喘,说话都不敢高声,生怕惊着了殿下。
就因这样,他们几个咋然见着秦王殿下一到元帅面前,就笑得花枝乱颤、粉面含春,自然就瞧出蹊跷来。
初时莫说刘山娃,就是冯旺都差点吓尿了裤子,那可是秦王,凤子龙孙,与元帅居然是契兄弟!这闹穿了还得了?!
后来他们见元帅好像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想着元帅的家世,就是皇上只怕也要给几分面子,似乎也不怕他什么,才好些,免了日夜悬心。
只是,这一趟裴师昭带他们两个出来,说有要事。刘山娃万料不到,竟是这样的“要事”……
等裴师昭匆匆忙忙走了,重峻想到,他本来可以昨晚就折返回去,只因……做了些旁的事,就为了不薄了自己的心,要抱着一起睡,就要折腾到今天早上再倒头跑回去,这般奔波,也是不易。其实,他还是很顾念自己的……
因迁延了日子,汴州的蝗灾比鲁地还要厉害。重峻一到,便忙得脚不沾地。只是晚上回了行馆,一静下来,反而更思念起裴师昭来。
重峻心里免不了埋怨,都是这家伙,没事做什么跑来?本来并不想他的,每日里忙忙碌碌好得很,只他这一来搅闹,平白无故,倒老是想起他,想起在北疆的那些日子。
有时重峻一睡着,就梦到与他一起赶早去爬长白山。天空里云气缭绕,一时阴一时雨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老山林子,再想不到,上头居然还有花园,半山腰里的草甸子上,开满了鲜花,还有那叫什么柿子的蓝色浆果,能采来吃,重峻也很高兴。一路蜿蜒而上,要爬一千多阶台阶,才能看到天池。
还有温泉,看似一条瘦骨嶙峋的黄龙,可以就着温泉水煮山鸡蛋吃,也看了长白山的双瀑布。然后折回绿渊潭,那水很漂亮。旁边还有小天池,也是一汪碧水,清凌凌的。再下来看地下森林,白桦林与松树林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当然他对松鸡、松子、各式蘑菇更感兴趣些……
有时下大雨,晚上赶不回去,就住在镜泊湖边的木房子里,吃全鱼宴。等吃完了,雨也下小了,就两个人一起出去散步。只有他们两个人,有时撑伞有时就淋着,顺着湖边,一走一个多时辰,不能再美了……
其实,这里是“敌国”来着,山脚下,就是当地鲜卑人的村庄。然而,这里的人们,似乎还一直思慕着,重峻舅舅慕容珪的统治,对之前的“大汗”并不怎么敬服,自然也没人去营中捣乱,或是与吐谷浑人通风报信什么的。而且明光军军纪严明,对当地人秋毫无犯,于是两边就一直相安无事,好像是两个独立的世界。这深山里的小村子,就好像世外桃源一样,居然在战事里,有些独善其身的意思。
整个村子感觉很富足,百姓安居乐业,遇上了偶尔还与他们招呼几句。他们就也会改了装束,去村户里做客,吃吃农家饭,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
这样的背景,自然叫重峻心里更感触些。
在北疆时,虽说是那家伙的一亩三分地,那人特别嚣张,时常寻各种由头,叫他做这做那的来欺负他,但因着没有朝堂纷争与那些鬼蜮伎俩的龌龊事,反倒是他过得最逍遥自在的一段日子。
他喜欢这老山林子,清静安详,鸟鸣虫幽喜欢那乌漆嘛黑的前军大营,隔着千山万水,关在这一处似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头,真真的是山中无日月,叫人忘了世间,真想就一辈子住在这里,不走了……
谁知,重峻在汴州还没待几天,就接到了圣旨,叫他回京。无他,只因为明光军前军班师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