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匠人便问裴师昭,“将军,您是想要做成个什么花样?”
裴师昭略掩上战袍,垂眸想了想。
匠人见了,不由在心里赞了声,真好俊人物!而且才这么年轻,就是一军主帅了,再穿了这一身戎装,更是气势夺人。
裴师昭微舒了口气,道:“你这里,可有鸾鸟的花样?”
刘山娃琢磨了下裴师昭要刺的那个花样,便不言语了,只是心中纳闷。
“鸾鸟?”
匠人一愣,回道:“小人这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金狮彩凤尽有,倒真没有鸾鸟。”
裴师昭一顿,“你将彩凤的花样,拿来我看。”
“是将军。”
匠人从匣子里翻出几张凤凰的花样,一一呈给裴师昭。
裴师昭逐一翻看一遍,挑出一张图样,问匠人道:“你可会描花样?”
匠人恭敬答道:“小人略会一些,祖上三代单传下来的手艺。只是小人学艺不精,鸾鸟这图样也不好画,不知能不能画好,叫将军满意。”
裴师昭道:“你照着这张凤凰的图样略是删改,先拿来我看,若不行时再说。回去用心画好,这赏银自不会少了你的。”
“谢将军!”
匠人答应下来,先收拾东西回去了。
过了三五日,匠人兴冲冲将花样拿来给裴师昭验看。
裴师昭看了看,点头道:“不错,你画的很好,这手艺尽可去做画师了。”
匠人喜道:“谢将军夸奖!只是,这样大的花样,不可一次尽数画好,需分成三、五次来做。”
裴师昭道:“行了,尽快,就三次吧。”
匠人忙道:“是将军。”
裴师昭除下外袍,匠人又仔细看了看,裴师昭背后眼睛形状的疤痕,道:“将军设想得巧妙,小人这便动手。只是……略有些疼,还请将军忍耐一二。”
“我理会的,你但动手无妨。”裴师昭点点头,伏在一旁的榻上。
匠人先用硝石,将裴师昭背上那大片肌肤,整个擦抹几遍,再涂上松树汁,微微晾干,然后拿蘸了青黑颜料的长针,勾勒了花样的边框,这才一针一针刺入那处。
裴师昭先还不觉得,第一块花绣,鸾鸟的头颈快做好时,背上渐渐疼起来,一连片如同火烧一般,他忍着并不作声。
匠人刺不了几针,便需用干净的布巾,将渗出的血珠擦拭掉。
直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第一片才做好。
匠人拿出一面铜镜来,举着请裴师昭验看。
裴师昭见了那鸾鸟,只觉得栩栩如生,另有几分高傲、冷淡在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贴切,且还极有气势。他偶然动念,出来竟是远比想象中的好,便连声称赞了匠人,除了酬劳,另给了重赏。
匠人收起铜镜,见裴师昭刚才一直未吭声,又是军旅中人,想来是个不怕疼的,不待说明,就覆了一层细盐上去。
裴师昭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皱眉道:“这是什么?”
匠人只觉得裴师昭身上一抽,忙请罪道:“小、小人手重了,还请将军恕罪,只、只是现今天气渐热,这是为着消毒计。不然容易红肿甚至溃烂,生受将军了……”
种种噬心刻骨的疼痛里,裴师昭微有些恍惚:“是啊,疼疼也好,便忘不了。”
匠人收拾了家伙,拱手道:“大帅,这几日内不得见水,其他倒也没什么,我过两天再来。”
“恩。”
裴师昭另叫进个亲军冯旺来,把匠人送了出去。
等那匠人走了,刘山娃实在忍不住问道:“将军,我知道你是因为之前输了的事自责,可是,咱们再赢回来也就是了啊!你……你这又是何苦呢?这忘了不是更好?!”
“忘了不是更好?”
裴师昭摇摇头,轻笑道:“想起来,我这样做,确有几分呆气。只是,我听人说,但凡是人,这一辈子,便总要干几件傻事。趁我还有余力,有血气,愿意犯这个傻,你莫拦我。”
刘山娃叹气道:“可是这样一针针刺上去,该多疼啊!”
裴师昭笑道:“有些事,就是要生受的疼了,才记得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呃……”刘山娃嗫嚅一阵,还是说道:“将军您莫嫌我多话,之前您受伤,夜里烧得迷糊了,嘴里一直叫着程鸾、程鸾的,小人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