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走后门了!”叶文合恍然大悟:“虞大哥这么鬼鬼祟祟,是他那朋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吗?江洋大盗?坐地分赃的龙头?”
虞子期按了按铜门上的门环,门内传出了声音:“沅湘兮无波?”
“江水兮安流。”
这又是什么切口?叶文合发觉自己穿越以来目瞪狗呆的次数远远的超过了前生,难道切口不应该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种吗,把切口说的这么深奥,真的好吗?像我这种没读过书的,根本听不懂好伐。叶文合叹了口气,知识就是力量啊。
铜门缓缓开了一个缝,一个中年汉子往外瞥了一眼,赶紧将三人迎了进来。
“虞兄,老爷在演武场,在下不便相送,原谅则个。”那汉子想来跟虞子期非常熟,打着哈哈,招过一名小厮,让他带路。
虞子期应承了两句,三人就跟着小厮前往演武场。
离后门不远就有一个拱门,穿过拱门,是一大片的花圃,只是时值冬日,花大多都谢了,只剩寥寥几只梅花,傲立枝头。
“我的妈啊,有钱人就是厉害,屋子里这么大一片花圃。”叶文合不由感慨。
“嘿嘿,小乞儿是不是又乡巴佬进城啦?”小老虎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嘲笑道。
穿过花圃,又见一方寒潭,寒潭之旁,假山、庭院、观景亭不一而足。
穿过这一方天地,又有水榭、荷塘之属,道路却是一分为三,小厮引着三人通往右路。
一路上叶文合看的目眩神迷,心想着:“丫的,这庄园估摸着比拙政园还大了,当真是园内藏天地,有钱人就是厉害。”
又行了许久,穿过无数庭院走廊,那小厮终于驻足不前,躬身示意:“三位贵客,前面就是演武场了。小的该回去了。”
虞子期摸了几两碎银交给那小厮,一步踏进了演武场。
穿过拱门,青石铺就的演武场内又是另一番风味,竖着许多架子,架子上面摆放着许多木刀木枪之类的。
有几个中年人、老年人站在演武场的左侧,七八个少年郎站在演武场的右侧,都看着演武场中间的较量。眼见有人进来,一名穿着华贵,面有苦色,鬓有微霜,看着有些老态的中年人,向虞子期点了点头:“虞贤侄,先看过这一场。”
虞子期站定不动,叶文合也向演武场看去,只见当中一名看上去十**模样的少年,使一杆木枪,正在同六名少年熬斗,他枪出如龙,势大力沉又快若闪电,竟然一个人压得六名少年左闪右避。
使枪少年眼见了虞子期,颇有些兴致昂扬,他本是双手持枪,突然间撤去左手,将长枪一抖,右手反握住枪尖之前三寸,以枪做棍,使了一招“横扫**”。只见枪尾击中之人,纷纷飞出,木枪轰然而断,转眼间,少年就进行了清场。
“这得多大的力气!”叶文合虽然不懂武功,却还是知道用作枪身的木头往往木质坚硬,又经过油浸等种种办法处理,一般是很难弄断的,一个寻常成年人用力去掰可能都掰不断,谁曾想这少年,轻而易举的就打断了一杆枪。“这几个跟他对练的少年,估计是惨了。”
果不其然,那几个被击倒的少年都躺在地上哀嚎,一个爬起来的没有。
“你们今日不敢全力攻我,明日战阵之上,谁又给你们留手的机会,哼,给你们个教训,自己好好思量思量。”那持枪少年语气森然,随即丢了断枪,对着虞子期说道:“虞大哥,这些少年郎怕伤了我,处处留手,斗的不太尽心,不如咱们较量一二?”
虞子期也起了争斗一番的心思,自去场边取了一杆八尺长棍,等那少年也取了一柄长枪,两人分开站定。
叶文合好奇之心大起,虞子期的高超武艺他是见过的,一招市井孩童都会的“开门见山”打的小老虎毫无还手之力,而这少年刚刚的表现又太震撼人心,叶文合不通武学,分不出谁强谁弱,只好救助场外亲友:“大姐头,你说虞大哥跟那少年谁会赢?”
小老虎皱了皱眉头,仿佛也是在思索,这让叶文合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小老虎会直言兄长获胜的。
“若是生死厮杀,当是阿哥会胜,因为阿哥老于江湖,拳法通神。可若只是普通放对,项家哥哥年纪虽小,可他四、五岁便开始练枪,也有十几年功夫,阿哥棍法虽精,却终究不是他安身立命之本,想来两人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项家哥哥吗?”叶文合心道了一声果然,虞姬既然出现了,项羽怎么也跑不远:“看样子,我的情敌出现了啊,霸王果然就是霸王,小小年纪能说出吾可取代之的人物,一身功夫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那边演武场上两人准备妥当,虞子期示意少年先手,少年也不客气,上来两个箭步,跨出两三丈的模样,随后身子半侧,单手握住枪尾,枪长七尺,臂长两尺,少年于九尺外,枪走中平,势如疯马,刺向了虞子期正胸口。
“枪走中平”,直出直入;枪扎一线,力达枪尖;向来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的说法。同样是击人胸口的功夫,开门见山是拳法中的下下之选,枪走中平却是枪法中的上上之法,这是为何呢?因为拳是保命法,枪乃杀人物。一拳袭胸,若是不能将人胸骨打烂,伤害不过普通,而枪不同,一枪扎人胸口,说不得就扎了对面一个透心凉。
虞子期手握长棍,丝毫不慌,长棍从下撩出,势大力沉,击在长枪枪尖,长枪一抖,中平枪变成了上平枪,刺向了虞子期的头颅。
虞子期微微晃头便避了过去,这便是中平枪强于上平枪的原因,头颅目标小,容易躲避,反而胸口目标大,一扎一个准。
虞子期避过了枪势,得理不饶人,手中长棍举过头顶,负之身后,然后用力抡了下去,直击少年头颅,却是被后世称作“武松打虎”的棍招。
少年迎枪抵挡,“碰”的一声响。
虞子期占了先机,又重使武松打虎,如是者三,少年连挡三下,又是“碰”“碰”二声。
叶文合看的有一些莫名其妙,便连忙问道:“大姐大,虞大哥怎么翻来覆去都是这一招啊。”
“若论武艺,项家哥哥自然不如阿哥,可是阿哥的棍法可不见得比项家哥哥的枪法强,故而不易突然变招,只是用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反复试探。”
武侠小说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叶文合心道,武侠小说上都说招式反复使用会被抓住破绽的。
于是他疑惑的问道:“反复用一招,不会被对手抓住破绽吗?”
“这便是“势”,对战双方若是势均力敌,互有攻防,那自然会有你说的问题,但若是一方势大,只有他能攻,别人只能防呢?这个时候对方疲于应付,如何能够找出破绽,从而拆招?更何况,武学之中,最简单的招式,练到深处却厉害,一百零八路枪法,其中变化诡奇者不知其数,可为何是简单无奇的中平枪号称枪中之王呢,便是这个道理。”
叶文合点了点头,表示有了一点点的理解,其势若大,宛如大江击顽石,石头早就跟着江水飞了,其势若小,仿佛清风拂山岗,仍他清风过,我自岿然不动。
虞子期举棍过头顶,俨然又是要用“武松打虎”,少年想也没想便举枪相迎,谁知道长棍并未落下,却是虞子期真三虚一,长棍虚落,避开枪身,打向少年左腹。
少年匆忙回枪,堪堪挡住,却是失了身位。
一棍之下,虞子期其势大成,点、扫、劈、削、撩,势若猛虎,招招不同,打的少年疲于应付。
“你看,这便是“势”,其势一成,万军辟易,武学之中有数种流派,阿哥却是“势”的集大成者。”小老虎看见自己兄长占了上风,知道叶文合不懂武学,连忙跟他讲解。
叶文合虽然不懂武学,却看的明白:“虞大哥这是以武松打虎做基,一点点营造出他的势,看来他胜券在握了。”
“武松打虎?那是什么?不过要说胜券在握也不对,项家哥哥虽然失了先机,但是枪法严谨,你看他守起来忙而不乱,只是失了先机,得找个法子扳回来了。当然枪不易守,若是他不枪出奇招,久战之下,落败的可能就很大了。”
叶文合连忙去看,只见少年虽然忙于应付,但格挡之间自有章法,虽然看起来很是狼狈,但是实际上却是没让虞子期占到太多便宜。
虞子期稍微拉开身形,退至离少年一丈处。
他棍长八尺,手长二尺五,对面少年枪长七尺,手长两尺。这一丈之外,虞子期能够随意进攻,少年却是攻之不及。
两人你进我退,我退你进,虞子期始终把距离保证在一丈上,于是少年能守难攻,渐渐露出了败像。
“阿哥当是胜局已定。”小老虎语气有一些奇怪:“项家哥哥不过年长数年,武艺竟就如此高深。”
叶文合瞥了一眼场上的形势,也认同小老虎的说法。
虞子期长棍劈落,状若开山,少年举起左臂去挡长棍,右臂将长枪掷出,扎枪攻不到,那便掷枪。
长棍打在少年左臂上,碰的断成两截,少年趁着虞子期避开掷枪的时刻,弓步向前,一拳直击虞子期咽喉,虞子期刚刚避过掷枪,眼前于此,双掌防备咽喉要害。
少年来拳一沉,却是化“探龙”为“开门见山”,打在虞子期胸口,这一拳力大,虞子期生受之下,退了四五步方才化解,只见他脸色赤红如血,深吸了四五气才渐渐平复,不过显然也是受了点伤,待到气定神闲,他才开口:“小羽好功夫,这掷枪之法,当真是神来之笔。”
少年左臂不自然的下垂着,他却颇不在意:“取巧之道,沾了兵刃的光,若虞兄使得是熟铜棍,我早就头破血流了,哪有后续。”说罢,他哈哈一笑,显得十分痛快。
眼见少年缓缓向自己走来,小老虎乖巧的行了个礼:“项家哥哥,许久未见,你的武功又大有长进了,竟然能跟阿哥平分秋色。”
少年摇了摇头:“虞大哥若是用拳,我怕是难敌。方才若是兵刃交锋,那我连命都没了,哪里谈得上平分秋色之说。”他看向了小老虎身旁的叶文合,微笑着询问到:“兰妹,这位是?”
叶文合这才能好好打量眼前的少年,他若是不正面对着你,你看他的五官只是普普通通,丝毫不像传说中霸气外露的的王者。
可他若是正眼瞧着你,毫无疑问,你就会被他吓到。
正常人一个眼球里一个瞳孔,两只眼睛就是两个瞳孔,而眼前的少年,一个眼球里就有两个瞳孔,两个眼球四个瞳孔直愣愣的盯着你,你说你怕不怕,你说你会不会被吓到。
再普通的五官,再和善的表情,都掩盖不了这重瞳的森然。
这少年看着人,就仿佛一只饿虎看着食物。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叶文合在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重瞳子。果不其然,真的是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