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并不多。
要一个黄昏,满是风。
风拉着云朵,云也懒起来变得软绵,再被青阳宗内的酒气一熏,染的焦黄,淹没了草虫的鸣声,野蜂的翅。
恰巧有仙鹤飞过,也不愿匆匆离去,落在广场远处的树杈上,瞧着平日高高在上的仙,去掉半边的山,变成了人。
这时青阳宗的宗门广场,酒气交织着剑气。
平日谨小慎微的山门弟子也被气氛感染,不再特意用修为去清除酒气。
人开心时会喝酒,不开心时更会喝酒。
仙人何尝不是人,凡人觉得仙人潇洒,其实修士心中积郁甚至比凡人更多。
因此,难得好时光,青阳宗内修士们借着酒意说出心中感想,当情绪脱口而出,心中拉满的弓弦也就松开。
修士们在用酒,向自己内心购买一时半会的轻松。
喝着喝着,说着说着,当心中无积郁,看待许多事情的方式就变了。
黄昏的光芒打在师妹脸上真好看,往日竟没有发觉。
一向严谨板着脸的掌律师叔,居然还会笑?
还有......那切开磨剑石的陶瓷......我的剑也能像陶瓷一般锋利,也能遇强则强吗?
要不试试?
于是,山门广场上,有弟子舞剑切磋,剑上无剑气,却舞得比平时流畅许多。
有峰主低头擦拭陪伴多年的长剑,就像在擦拭心爱女人的脸庞。
赵禹发出“哈哈”笑声,提剑上天欲逐日,太阳似乎也被他吓到,急急忙忙落入山头。
日落,月出。
少数弟子已然获得机缘,开始向偏僻地方行去,以免突破打扰到其他人。
而大多数弟子虽有所明悟,但因积累不多,只觉有一层薄膜想要捅破,却不知往哪去捅。
易宁盘坐于半空的剑气蒲团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心意一动,轻喝:“斩仙,金钱。”
话音落,
两抹流光,一黑一绿,自禁地山峰急速划破夜色而来,最后一左一右悬停于易宁身边。
“出鞘。”
随着蒲团上的一袭白衣再度开口,黑色斩仙剑柄与剑鞘分离,一点点升高;金钱柳枝一展,还未完全舒展开来的新叶“飒飒”作响。
一把是让无仪受伤的剑,一把是沈懿千辛万苦寻来的剑。
两把剑没有一把是凡物,再加上奇物蝴蝶的加持,随着它们不再掩盖,展露自身剑气,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凌空而发。
黑色剑意清冷,剑光闪动中寒气逼人,如一位一往无前的剑客。
绿色剑意热烈,如沙场将军挥剑不停,所过之处士兵皆被其感染。
这是易宁能做的所有了,毕竟自己并非剑修,对于剑修的剑意了解还是不够透彻。
但这也足够了。
一位模样冷艳的女子峰主,坐在偏僻处抱着自己长剑发呆,感受到斩仙剑气后,抬头望去,而后楞在当场。
许久之后,她身上升起一股与斩仙接近的清冷剑意,接着提起自己的剑,化作遁光迅速远去。
不一会,极远处的某座荒山间范起山崩地裂的声响,心中有剑意,不吐不快。
其他弟子亦是如她一般,随着剑意的出现,本性与斩仙、金钱契合的剑修心中生出明悟,那层模糊不清的薄膜,一捅即破。
有人进阶,有人剑意更甚,各有收获。
于是,离去之人越来越多,或闭关或发泄,当月色高悬之际,现场之人已经去了十之七八。
剩下没有获得机缘的自然有些懊恼,再看看身边同样遭遇的人后,竟莫名生出知己之感,便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喝得更加尽兴。
所以,这便让前列独身一人的张楚显得有些突兀,他身边已经摔碎数个酒坛,整個人瘫倒在酒水之中,像是睡着一般。
赵禹这会从天际返回,来到易宁身边,发自肺腑作揖道:“感谢,感谢。”
第一声感谢是让他获得些许感悟,第二声感谢则是为全宗弟子说的。
赵禹没想到,这次讲道有所收获之人这么多。
他以前也讲过道,但可能就千人之中有一人有所明悟,他以为易宁也差不多这样了,毕竟对方再强也不是剑修。
所以原计划上,这次讲道形式大于实际意义,可真到了这才发现,一切要比想象中要夸张许多许多。
“还是你家弟子自己的积累。”
易宁回头望了眼赵禹后,继续看向广场地面。
赵禹顺着目光看去,注意到瘫倒在地的张楚,无奈摇头:“可惜了。”
“何出此言?”
“嗯?”
赵禹轻咦一声,见易宁一脸自信,神识就要扫荡而下,一探究竟。
“不要。”易宁摇摇头,“张楚正在梦中练剑,不要打扰。”
“梦中练剑?”赵禹疑惑。
“它告诉我的。”易宁指着金钱回答。
金钱被点名后,得意摇晃自己柳枝,膨胀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对于沈懿与易宁的关系,赵禹一直挺好奇的,毕竟对方连最宝贵的剑都送出来了。
刚好如今话题又到这里,这位青阳宗太上长老就想询问一二,可他的嘴巴才刚要抬起,易宁突然喝道。
“清人。”
“清人?”
“雷劫要来了。”
“什么?”
赵禹第一声还有些疑惑,第二声却是带着狂喜发出的:“什么!”
他说话期间,天空的云层开始一点点下压,也是这,张楚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趴起,半眯着眼睛,嘴巴喃喃:“我剑呢。”
他一边说,一边在广场上四处乱晃,步履蹒跚感觉随都要跌倒一般,活脱脱酒鬼模样。
赵禹已然明白易宁为何要说清人了,张楚体内此惊雷炸响,只是他还在找剑,并未散发而出。
所以,赵禹瞬间来到广场地面,然后拂袖一挥,原本广场之上结伴喝酒的弟子,被他送至其他山头。
易宁也收起身侧两把长剑,身形闪动,已经与赵禹并肩悬浮于远处半空之上。
“来了!”赵禹率先开口。
广场之上,找了半天剑的张楚一拍脑门:“找了一辈子剑,原来剑就在我身上。”
一把外观极其普通的长剑突兀出现在他手上,也是这一刻,张楚半眯着的眼睛豁然睁大。
他看着手中的长剑,呢喃道:“好兄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