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比较痛还是“失而复得”比较痛呢?
她在那后来的一千年里无数次问自己。
为什么是一千年?因为就在昨天,她喝完了那坛子里最后一滴梨花酿。
绿儿曾说过那是酒仙赠予他的,里面的梨花酿可一千年不竭,等她喝完,绿儿就一定会回来了。
所以绿儿走后她每天跋涉两座山只为折一枝梨花配这梨花酿等他。
昨夜下雪了,她坐在陪了她一千年的梅树下看了一夜的雪,回忆了一夜一千年前的那两百年,也积累了一夜放手的勇气,可执念终究太深,又飘起的小雪让重复无数次的回忆再次浮现。
“这天气是有趣,百里外春暖花开,百里内大雪纷飞。”
绿儿向来闲散喜欢云游,但都不久留,这处倒是让他驻了足。
“有趣与否与你无关。”
那时候她一身红衣出现在绿儿身后,声音低沉而沙哑。
“怕是因为你吧?”
绿儿淡淡一笑,它转过头看着眼前面容清丽却因狭长丹凤眼显得有些凶悍的女子,语气中带着询问却也温润。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听人家说,女孩子家温柔点啊,况且我和你是一样的,算不得上仙。”
看她凶巴巴的扞卫自己领土般的撵他,绿儿赶忙伸出手,食指抵上她的角尖,语气颇为无奈。
她们的相遇并不愉快,可不打不相识的成了好友,甚至,之上。
绿看着身边酒坛里已冻的坚硬的梨花,笑的苦涩,要是早一点说明白该多。
“绿啊,你看你的名字叫绿我的名字叫绿儿,我们两个基本上就差不多那么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绿儿撑着伞蹲在她面前,温柔似水。
“这种话你要开多少遍才腻啊”绿低头不看他,不知是手中红梅衬的还是天太冷,总之双颊泛了红,她太久没有感受到温暖了。
这句话在他们打闹了一百五十年后常听到,每次心都会有些悸动,当时她不知何为喜欢,何为依赖,何在知己,何为朋友。
但她知道拒绝定是因为怕,她是不详,有她的地方总是这样寒冷。她是恐怖,见过她的人总是吓得滚下山坡。
到底是谁负了谁呢,是胆怯的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她。
积雪覆盖裸露的皮肤,不冷,可回忆起那十年,绿就觉得心脏冷的一敲就碎,她对于那十年是愧疚而心痛的,然而却也是最深刻的。
“我们的寿命趋于无限,在无限中我们赋予人类守护却不能奢求自己的幸福是么”绿颤抖着向笼外人怒吼。
绿抖了抖雪,他走前留下那句话她记忆犹新,可再见时已变了。
绿儿已经不是过去的绿儿,她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关它的名字还是叫绿儿,但是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身上已经没有过去的感觉了。
她已为凡人,有家人,有姐妹,兴许之后还会有爱人,一千年来都为一人,可她不是她啊。
她终是不详,那里值冬季,去看她最后一眼吧,就只看一眼,也算得上当年的情分。
看着她的笑,到底还是“失而复得”更痛啊。
雪地上的红线向远处蔓延消失在雪白的尽头,这世上从此少了绿。
世有传闻,冥界那位孤冷高傲的大人,有口不能言,是因为受到上天的惩罚,她的声音变得如碎石般难听,所以她不愿再言一字。因此,这百年来,没有谁愿意和她往来,人类更不可能与之亲近,她就这样孤单着,想着熬过这一千年,得到解脱,却不曾想遇到了她。
她是阎魔大人外出散心时,从猎人的陷阱中救下来的,她本想离开,却被那姑娘拦住。
“姐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我的棍子丢了,姑娘可否帮我引路回家。”
她这才发现他是盲人,不由得感叹,一个不能说,一个不能看,也算是同病相怜,索性也就帮了他。
但她不能说话,又不能与人类有直接的接触,就折了一根树枝,将一端递到小姑娘手里,就这样牵着他一路走了下去。
这一路,她给她讲述了凡间的种种美景,她虽看不到,讲的却是非常生动,四月的江南,五月的西湖,六月的桂林。
她听的越多,脚步就越慢,就越害怕,害怕与她分别,这个姑娘的语气,让她想起了过去神山上的绿儿。
她忽然很想跟她一起去看看她口中花比人艳的牡丹,点缀湖畔的花灯。
可她却越来越焦急,她急着要将药草带回家给生病的妹妹治病,却不知为何总是在这山中徘徊,她看出他的焦急,只得叹息一声,终究还是要面对,不如尽早解决。
翌日,她忽然加快了步伐,她虽不知为何,却也不敢落下。走了许久,忽听她说“好了,就是这里。”
她心里一惊,本以为她是说不出话的,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话则震惊的他不知说什么好,“这就是你的尸身,你若想复生,我可以帮你。”
他这才想起,这几日他几乎滴水未进却不曾觉得渴,不停的赶路,却未曾觉得累。
是了,约是半月前,为了给妹妹采药,一失足从崖下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能忘了呢。
她其实早知她已是鬼魂,她可是冥界之主,阎魔大人啊。
她只是好奇她为何执着于人间,所以忍不住多留了她几日,后来她想,那是因为一种凡人称之为爱的情感吧。
就像是曾经和绿儿那样的。
她也很憧憬着这样的情感,所以她想如果他希望,她可以违逆天命,将他复生,却不曾想她却已经释然“多谢姐姐的美意,既然我已不再是人,就让我去往该去的地方吧,还望姑娘帮我把药草带回家中,让我妹妹得以救治。”
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不甘“你就没有什么遗憾吗?”他顿了一下“如果可以,望来世,希望和姑娘一起去看看初春的梨花”。
她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说“好,生生世世,我都会与你去看初春的梨花,记住我,我叫绿。”
他颌首微笑,随后消失不见。
世人只知她受惩罚,却不知她为何受罚,她有言出必现的能力,预言的每一件事都会成真。
所以,她不怕再承担多一千年的罪责,只要还能与他相见,她这样想着,把那根树枝插到酒瓶里。
直到有一天,树枝开出了洁白的梨花,冰雪开始消融,她开始微笑,春天要到了吧。
寒风呼啸,雪渐封山。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幸好带了把伞,否则真不知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