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钉在她的桌上,一枚正打在邻桌一彪汉的脸上。
她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搁几枚铜钱于桌上,起身欲走。
屏风一角,忽然冲出一团黑影,长剑出鞘便向她刺来。
她扶了一下背后的碧玉长剑,黑影便往边上挪上一挪,蹲成一团瑟瑟发抖,拿一双颇可怜的眼色看她。
她于心中叹口气,自踏入相思湾,这名刺客便一路尾随她。
黑影见她绕开他出了酒坊,一把将她桌上的铜钱塞进怀里,追着她的方向跑去。
他其实也在江湖混迹许久,一直不甚出名。
听闻有人重金悬赏她的人头,便向朋友借了银两,买了些行头草草出发。
他哪里敌得过她,还未伤她分毫,倒净误伤了自己,当真好没面子!
他捂着被自己短匕划破的脸,瘸着腿,追了那个女子一路。
她转身循着他躲藏的树丛而来。
他心道糟糕,她那样厉害,今日怕要命丧于此了麽?
她却俯下身,为他细细擦去脸上血迹。
他仍记得那日,煦日自她的身后升起。
眼前的人,好看的很。
他迟疑片刻道:“女侠,收了我吧!”
他是有考量的,他杀不了清瑶,不如便跟了她。
她虽厉害,看上去却是个没心眼的,往后的日子定然有吃有喝,惬意非常。
可他的算盘打错了,她是医者,却是个不爱收诊费的。
且时常因救了不得了的人,后面跟了一堆仇家。
他每每饿的头晕眼花,便顾不得其他,坑蒙拐骗偷,且先饱餐一顿。
清她法,只得为他打来野味。
他曾研究过她的模样,似曾相识。
细细去想,才发现她像极庙里刻的菩萨,无喜无怒。
他们一路至北行去,沿途救治病患。
用心虽善,却并非皆是领情的。
说了坏人名声的病,是要遭啐唾沫的,挽不回命数,是要被骂庸医的。
他每每要与他们搏一搏,而她总无声将他拖走。
他抱长剑倚在窗口,“你真难懂。”
窗内,她搁了写方子的笔,逗弄着她的宠,“为人所喜为何这样困难。”
后来,她在溪边救下一名男子。
他于男子的怀中顺手勾出一枚手掌大的东西,明黄的绢布覆着,沉甸甸的,典当了为她买些金钗玉镯,应当便有人喜欢她了罢。
便是在那夜,熟睡的他被她一手提了起来。
极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有箭矢擦着耳边飞过,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牙根直颤。
她拽着他赶了一宿的路,早已不支。
眼看破晓,她终于跌至地面,大口喘着粗气。
远处飞来一点寒芒。
未及多想,他俯身来挡,长箭穿胸,那样疼。
她拼了最后一口气,带着他飞出绿林。
她想明白了。
她欲为人所喜,行了千年,却总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她便让小刺客一人喜欢好了。
当他醒来时,正靠在一块大石上,煦日恰从山那头升起。
她在他身侧,宠物轻舔她的睡颜,她却不醒。
他后来才知,那日他们救的正是被刺的新城主,而他揣的是宝物,追杀他们的正是刺杀城主的组织。
他把宝物归还,负碧玉剑离开了相思湾。
不知何时,江湖多了个大侠,一人一剑,最好打抱不平。
他武功奇差,却胜在一身的好运气,据说他曾遇过一个女子,染了一世的福气。
而那时,我所在的神山上,仙音袅袅。
星君的府上近来却有些热闹。总有小兽呜呜咽咽的声音,悠扬飘了好远。
星君颇有些头疼。
那是星君带回来。
许是累得很了,一到神山便昏睡了过去,众仙家将他安置妥当,却对他带回来的小兽犯了难。
彼时他们并未见过你佛公这种东西,倒是有一女子道出了它的来历。狐身背角,骑之得寿。
那家伙就这么留在了神山。
他喜好读书,可自从有了小家伙,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书了。
正想着,小兽咬着他的衣袍,嘴里呜呜咽咽。
“可是又饿了?”
小家伙食量极大,神山不同凡世,为了给它弄吃食便只能自己动手。
这一来,倒是好几个时辰都在做饭。
他总想着,他这手艺大抵是极好,不然小家伙为何都吃干净了。
可惜到了她初开灵智,第一句话便是“难吃”。
此后她也会耐着性子,陪着他看会儿书。除却话有点多,一切还是极好的。
她好奇书中美景,总问他,那水中开的花是何物?那春天飞了满城的是何物?他被扰得烦了,便带着它悄悄去凡世看。
凡世人来人往,她流连忘返。回去之后,斐他送了它一幅画,画上女子对着一缸青莲,言笑晏晏。旁的柳树袅袅娜娜,她一眼便喜欢上了。
“我想你化作人身也是这般美。”他说着,耳根便悄悄红了。
她是异兽,向来得天独厚。只是斐元没想到,它化作人身也那么快。
所以在他见着一女子未着寸缕睡在院中之时,委实吓了一跳。
偏生这时她睡醒了,迷迷糊糊看着他,只说要吃饭。
他不由失笑。
化作人身之后,她更爱在他面前晃悠。他却是时常往府外跑了。
那日他回来,皱着眉头看着乘黄。她不解,只听得他叹气道:“他醒了。”
“你可愿跟着他去?”
她到底心智不全,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听说是带自己回来的那人,便点头要去。
惹得他一阵伤心。
她走了,他觉得院中总是少了些什么。
可是,她不会回来了,也就此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