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她离开之后,相思湾的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一月有余了,护城河水暴涨,人们无奈只得向城主发出请求,寻求之行寺唯一的女主持念笙大师的庇护。
念笙大师站在山顶的静室透过窗子向下看去,只见得山下绵延熙攘的人群不断的向山上而来。
而雨,却仍是在不停的下着。
“心无,你现在马上带几个师弟去将相思湾守起来”,念笙大师回过身来,对在他身旁侍立的徒弟吩咐道。“务必不能让他人入。”大师的语气依旧如往常那般平淡。
“人命关天”待得徒弟出去掩了门后,他轻轻的长叹一声,复又转过身来望着窗外那迷蒙的水幕。
“大师,何事扰的您心乱啊?”自雨幕中渐渐浮现出一妙龄女子的身形,她身着红色的罗裙,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腕上缠着一只碧色的小蛇。
朱红色的唇瓣吐出的话语仿佛都带着妖娆的香气。
“你来了啊。”他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那女子也不回话,闪身便进了静室,自顾自的坐在桌边喝起茶来。
可还没等念笙过来,她便像一阵风消散在了空中。见此情景,释融只是笑笑。
山脚下,一队全副武装的小队骑兵正在向山顶而来。
片刻之后,一封由成城主轻笔手书的密信铺展在了念笙的面前。
果然还是被他们知道了,念笙看着眼前这封密信,不发一言。
没过多久,她就撑着一把伞来到了大殿前,她推开那厚重的大门,对着殿中那六足四翼的蛇形雕像说道“你走吧!”
仍旧是淡淡的语气。
“是不是有人知道了我在这里,要借我来治这水患,然后再秘密杀了我以做功绩。然后你才会……”女子的身影慢慢凝练出来,依旧艳丽的唇吐出轻描淡写的话语。
“苒,不要任性,你走吧!”念笙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难道你不知道我没有选择么?”苒身着一身张狂的红衣映衬出她低迷的脸庞。
她缓缓的开口“我从来都没有选择,就像当初我还是小绿,还是绿儿的时候,道姑姐姐,不对,你已经不是道姑姐姐了,可是我还是我吗?我还应该是的吧,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够默认。”
她抬眼看了一眼念笙,接着说道,“我现在也没有选择,我像你一样,没法看着那么多人流离失所,牺牲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她的眼中贮满泪水,却依旧笑得张狂。
“其实,水患马上就要平息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死,现在,我已是油灯枯耗之际。”
她腕上的小蛇从手腕上掉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其实我从来都知道,有时候主动的解脱可能会不那么痛苦的。”
语罢,她就一阵风消散在了空中,再也没能如往常那样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
因为,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念笙还记得,曾因为一个人,弄得满身污浊。
也因为一个人,露出一小块伤口,被遗落在半路上。
现在,她快自由了。
那是盼之许久的自由,如今想起来,竟忽然热泪涌心头。
眼前灯笼变得模糊透亮,尘封的心事一点点揭露了出来
在没有成为念笙之前,他曾遇到三个男子,念笙是她的法号,那时候,她叫荏。
那三个男子,一个在身边,一个在远方,一个在近处。
即便是成了念笙,她偶尔会想自己与这三个男子是什么关系。爱?一个?两个?三个。
她不知道。
那时候,她总爱动不动就联想到最坏的情况,这可能因为很多时候,最坏的情况容易产生甜蜜的错觉,而这些越发显得真实的“甜蜜”让她比较满足。
少有可以确定的,因为他们,弄得她自己伤痕累累却是真的。
其实她不应该去思考爱这种神秘又俗气的东西,数万年仓皇而过,她时常在渐渐记不起事中睡去,又忽然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醒来。
这一次,十年过去,她的记忆又开始逐渐模糊了,时常上一时刻还在念叨的东西,瞬间就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想记住一些东西。比如最近想起他们三人时,心口那种触不可及又温热般想流泪的钝痛。
第一个,现在还在身边。
碰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刚脱离妖兽形态,是的,她和苒一样,同为妖兽,只是她成了人,也进入了轮回。
那时候她刚会幻成人形不久。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在他家做受宠的丫鬟,做了几年。好像失去了很多,又好像没什么失去的。什么真正拥有过,又真正失去了。
没什么是被他剥夺的,是她自己选择这样。时常有种离不开他、就这样过下去算了的困倦。
第二个,是从她雨天捡到一只信鸽开始的,他从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她偷偷去看过他几次,那时她幻化的能力时有时无,听过一些词本,她竟学会遗憾和介意他不能与她长久。
几十年对她来说,真的太长又太短。长得她可能会因为沉睡随时中途离开,短得当他离开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之后重来的孤独。她真的太无措,又犹豫迟疑了。
第三个,是最后的,那之后,她就成了念笙。
那个人跟一个女子跑了。恰好四个月。
想到人间的烟火诸事,那感觉就跟农家养了四个月的猪被人偷了一样。还是猪主动越栏的。
她能怎么办?
不懂心口渐渐沁出来的感觉。她曾经也想着跟他们好好过,能在一起是多久就多久,安稳平和地过这短暂的几十年。
那是他们的全部,也是她短暂记忆中的全部。
不想最后却全都如耳边清风,无声无息散了,再无处找得到行迹。
她于他们,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