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琳妃正对镜描妆,唇色朱樱一点。
忽闻窗外几声异动。琳妃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外面何人喧哗,不知本宫正在歇息么。”
一个青花瓷瓶顺势砸出。
点点碎片溅开,眼看就要伤人。忽地一阵怪风旋起,碎瓷片丝毫没有沾上来人的衣角。
“爱妃息怒,这是朕请来的南疆巫师。”景帝不以为意,仍柔声相待。
琳妃眼里的怒色转瞬变成清澈的笑容,“臣妾不知陛下驾临,真是该死。”含娇细语柔媚动人。
真真帝妃情深。众人皆知,景帝为她虚设后位数年,为其大兴土木修建这蔚琳宫,搜罗天下奇珍异宝供她赏玩,待她果然非同寻常。
只是如今乃隆冬时节,皇宫里竟一夜之间花红柳绿蜂蝶纷飞,处处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景帝这才请来京师盛名的南疆巫师罗烟四处查看。
传言罗烟有天赋异灵,能知过去未来,化水为油,点石成金。不想却是这样的一个柔顺女子,秀目双瞳剪水,透明鲛绡下纤细的身躯盈盈独立。
环顾四周,罗烟青丝间的发簪蠢蠢欲动。只见她黄衫翩翩,瞳内清波流转,“皇上,这作祟的并非旁人,正乃琳妃!”
语毕,拔下鬓间流云簪,低念咒语,一脸错愕的琳妃倏然变成一只小兽,红唇金毛,不可置信地在原地打转。
宫墙内的葱茏草木鸟语花香也渐渐退出,寒风吹过,众人齿关作响,唯有罗烟风姿不改亭亭玉立。
罗烟上前,俯下身去,抚过小兽的额,“这本是天宫中神兽金狮,只因贪念凡尘流落人间。”小狮子发出声声呜咽,如怨如慕,似愧似怒。“如今被打回原形也正是天谴。请容我将其带走。”
景帝的眉拧成一团,精光一闪,“不,朕留她还有他用。”
罗烟疑惑不解,却不敢分辩,任景帝安排三日后的庆功酒宴。
只是关进笼内的金狮,在当晚便失踪不见。
三日后,望着锦衣轻裘的景帝,罗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年轻的帝王满脸戾气,笑容下是说不尽的衰败气色。猛然间惊觉,那锦裘衣领上一处鲜艳的朱砂印记,莫不成……
景帝对着倾城月色,将一精雕细琢的瓶打开,一滴一滴,让其中的黑色液滴落在自己的身上,“爱妃,朕要与你生生世世同在一处,不离不弃。”
罗烟冷汗涔涔,赶忙回屋寻找,在众多瓶罐中搜索无果,坐地长叹。
得不到,就毁掉,世间情爱惯如此。
琳妃自小有青梅竹马的玩伴,年幼时戏言私定终生。自入宫后,忿忿不平,愈发骄纵跋扈。景帝真心待之,竟渐渐抚平心头创伤。
那一日,琳妃出宫拜佛,偶遇罗烟,得知景帝劳民伤财徭役繁重犯下罪孽,本应收其性命打入轮回,甘愿变为畜生三年替他消罪。
只可惜,景帝误以为琳妃化身金狮欲弃己而去,竟让人剥下狮皮做了锦裘,又滴上蛊毒,任谁也不能分开。
得知真相的景帝面色青白一言不发。罗烟离去的瞬间,大火轰然窜起,炙热满天,景帝如妖魔附体般在火海嘶吼,“爱妃,是朕错怪了你……”
当爱需要索取,便成了欲。欲念与猜疑,终于造就了毁灭。
一切化为灰烬。只有废墟中一件明黄色的锦裘耀眼无比,领口的朱砂印记光艳夺目。
罗烟的指尖触及,如清风扬过瞬间成了灰。
吉拉是我捡到的一只幼狮。细软的皮毛在灼人的阳光下,似龙锦,似金瓷,更似那个被父亲藏在枕下的鎏金镯。那镯子父王从不许任何人动,我也只是玩耍时偷偷看过。
说到吉拉,仔细瞧去,也怪可怜的模样,毛色虽透,可怎奈身形消瘦,眸中少光。当我将吉拉带回帐中之时,收到了我曾在多少春秋冬夏中暗暗渴盼的关注。作为众多王女中的一个,极少有人会注意到胆小的我。
吉拉作为一种五十余年未在沙襄国出现的动物,自踏进帐中,每天都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就连唐将军的儿子唐錾也来到经常来到帐中喂喂它。
不过,与其说看吉拉,不如说见长王女。父王一心想让唐錾做金刀驸马,只等他立下战功,便可成亲。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唐汤身着轻银质锁子甲,站在高台上颂诗,不时侧头看向姐姐,“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读到这里,声音竟更加温暖起来。
每当此时,我都会尽力屏住呼吸,躲着偷听。从前我恐那一双璧人发现,是绝对不敢探头瞧的。但现在多亏了吉拉,我可以假借寻它之机。
悄悄伸出头,我咬住下唇,望向那道挺拔的身影。大漠火红的夕阳余晖洒落在唐錾的铠甲上,映出最辉煌的颜色。
就在怀中的吉拉着实忍不住,跳将出去时,我的目光无处躲闪。
他,发现了我。
而他仅是笑眯了眼睛,渐黑的大地,烈水河的点点波光,便都成为永恒。
蛰人入犯,三十万大军逼境,沙襄国十万将士日夜戒备以待。
我何尝不想为国尽力,只可惜我是女子,上不得战场。更甚之不是长王女,无法为军士敬酒送行,只能抱着吉拉,站在一侧。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唐錾的声音响彻大漠。
姐姐斟酒,他代表将士一口吞下,神色决绝。
“吉拉!回来!”大军即将起程,吉拉却挣脱了我,急蹿出去。我急忙跳下高台追,可转眼间,它就没了踪影。
回头望去,他也好像在找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戴上镯子吗?”我惊讶地看着吉拉嘴里的鎏金镯,实在想不出吉拉为何这样。它努力地将镯子推向我,爪子稳稳地压着我为了送行而穿的金黄长裙。
最后我还是听从了执着的吉拉,将镯子套在腕上,继而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瞬间,吉拉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战兽,甚至比父王的三个帐子还大。
“吉拉?”我试探地叫道,一些东西忽地涌入心中。
看着它屈下的身子,我终于轻轻一笑,跨上。
或许,再也见不到你的笑了。
那场战役,沙襄国损失惨重。但所幸在最后关头,蛰人被突然出现金狮战兽逼退。
身中一箭的唐錾,在金狮一声嘶吼后,对着空空的狮背扔出出发时接入怀中的一束白花。花朵奇异地消失了,唐錾眉头深锁,传说是真的。
“呼延夜紫!我的家族需要你姐姐,但我喜欢的人是你!你给我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