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
伏蔓蔓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突然就会弹奏了?”
范无病得意地说,“昨天我可学了整个前半夜呢。”
“只学了前半夜,就弹得……这么好吗?”
“你觉好听就行。”
伏蔓蔓问,“特意为我学的吗?”
“筝不是为了你特意学的。但刚刚那首曲子是。”
“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听到这首曲子,我就想起那一晚了。”
“哪一晚?”
“在沧浪国那一晚。我穿过一片花海,看到你站在潭水中央……就是那一晚咯。”
伏蔓蔓却脸红了,“怎地是那晚啊。”
“不喜欢?”
“喜欢,就是……有些难为情。”她紧了紧身子……因为那一晚被看光了。她瓮声瓮气地问,“这曲子叫什么?”
范无病答,“《怜花卿小调》。可怜的‘怜’。”
“真好啊……”伏蔓蔓将下巴搭在衔蝉头顶,压得小姑娘脖子都短了一截。她双眼没有聚焦,“你还会别的姑娘写曲子吗?”
“不要总是想还没发生过的事。”
“嗯……我就做兄长大人的妹妹就好了。”伏蔓蔓笑道。
“还在提这称呼。”
“挺好的呀。”
围炉吃过早点后,范无病便回到自己房间,布下屏障,一曲又一曲地弹奏起来。
他并未去尝试演奏《雨龙天河响》,因为他哪怕是不尝试,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和状态,根本无法演奏。
在奏曲的过程中,他发现一个额外的收获。
如果一边吐纳,一边奏响曲中真意的话,加血便非常快。
【+200点】
一次吐纳加两百点呢。
算下来,吐纳一个时辰就能加三十六万点血。一整天就是四百万点。
这个速度,已经算是非常夸张了。
当然,范无病不会一整天都在这儿弹奏。他很清楚,乐律这种东西不是练得越多就越有用,更多的还是依靠一种感觉。
所以,他只是在上午的时候弹奏两个时辰,中午陪着衔蝉玩一会儿,下午便去石龙巷,看承铭打会儿铁,帮忙搭个手。
承铭并非普通的打铁匠,而是了不得的炼器大尊者。虽然他并未真的在炼器,但手头的动作,也足以让范无病收获良多了。
每每看他打铁,范无病都会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尤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往往不过一个恍惚便是晚上了。
捱到晚上,等红玉休班了,便去她家中,跟着她学习更多的曲子。
红玉是个真正热爱音律的人。即便她修为不高,道行很浅,但仅凭她那饱含生命力的奏响曲律之心,便足以让范无病每夜满载而归。
自从那天过后,伏蔓蔓便不会等着范无病回来再歇息了。
她的生活其实比起范无病还要简单,上午打坐吐纳,中午跟范无病和衔蝉一起在暖房里,围炉煎茶,坐一会儿,聊聊天,下午推演神通功法,傍晚带着衔蝉去闹市里逛逛,看看拈花戏,听听云仙曲,或是去灯市里猜灯谜。
晚上归家后,哄衔蝉入睡了,她便开始了夜里的打坐吐纳。
至于衔蝉……在范无病和伏蔓蔓都忙着自己事的时候,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呆呆地望天,一望就是好几个时辰,等到范无病或者伏蔓蔓来叫她的时候才笑着离开。
这附近也有小孩子。可她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其他小孩子觉得她呆呆的,傻傻的。她觉得其他小孩子脏脏的,丑丑的。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半个多月。
期间,吕良偶尔会来探门。
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一次比一次看上去疲惫。通常都是送些吃食过来,或者给衔蝉准备的一些小玩具。他基本坐不了多久,说几句话后,便匆匆离开。
如此这般,眼见着就是年关了。
再过几天,新年便要到来。
卜虚城的年味儿越来越浓。作为一个王朝大城,像新年这种能增强民族凝聚力和文明信心的节日,历来是大操大办的。很早的时候,大街小巷便开始布置起来。张红贴彩,挂灯笼,换门槛。
虽在异域他乡,虽是修仙者,但范无病和伏蔓蔓两人的主张一致,新年是得过的。
哪怕是修仙,一年到头,也总该休息一下吧。
人人都知仙路苦寒,那便用力在苦寒之中寻找一点趣味吧。
伏蔓蔓在跟着范无病学烹饪仙食。她想着除夕夜的时候,备一桌子年肴。
范无病烹饪仙食的方式可就跟一般仙厨大不相同了,是基于“舌欲”而来的。不过,他见伏蔓蔓这么认真,还是很耐心地改良研究出了没有“舌欲”也能用的烹饪技艺。
不得不说,无心体的伏蔓蔓,学什么都快,只要是领悟了,那想要融会贯通便跟喝水一样了。
除夕天的早上,范无病站在厨房门口,瞧着在里头忙着的小公主,笑着说,“这哪像个修仙者啊,分明是小厨娘嘛。”
伏蔓蔓正在煮饺子,“哎,对对对,小厨娘。”
“你多煮一点呗。”
“隔壁吕公子的那份,莪也煮好了。”
“再多煮一点。”
“怎地……你要给那位姐姐送去?”
便是说的红玉。
几天前,范无病跟刚从长乐阁休班的红玉,一同去她家时,被伏蔓蔓给撞见了。
虽然范无病当场就解释清楚了,还介绍两人认识,避免了误会。
但女孩子嘛,总会在意的。伏蔓蔓一想到范无病整夜整夜跟红玉两人单独待在一起,心里便难受极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是在学筝,这说出去谁信啊。
然而,的确只是在学筝。
范无病这段时间以来,受脑中《雨龙天河响》的影响,简直跟圣人似的。真可谓是无心无我,坐怀不乱。别说面对并无情愫的红玉了,就算是面对情愫浓得跟蜂蜜一样的伏蔓蔓,也是镇定自若。
还好,
伏蔓蔓的性格,受在永仙宗那十年的影响,算是那种不争不抢的类型。范无病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这让范无病反而不愿欺骗她,只要不是什么绝对需要保密的事,他都会一并告诉她。
范无病说,“红月姐姐晚上才下班,我现在送去干嘛?”
“那还要送给谁?”
“嗯……不能说。”
他是想给承铭送去一些。但承铭的事……得保密。
“好吧。”小厨娘又多煮了一些。
吃过热腾腾的饺子后,范无病带着两份装在盒子里的饺子出门了。
先去隔壁吕良家,但他不在。
范无病也未多想,便去了石龙巷。
三味铁匠铺里。
承铭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饺子,一边呼哧呼哧地说,“味道真不错,还是仙食呢。以前倒是吃过仙食,但都是效果大于味道。我其实不太喜欢,还是得有点味道才行。人生已经很苦闷了,吃的东西怎么能乏味呢?”
范无病笑道,“修仙者倒是大多认为味觉享受是低级享受呢。”
“他们懂个屁。无病,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修清心寡欲的功法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些人如果不修清心寡欲的功法,便会守不住自己的欲望,迟早把自己的修仙路毁掉。”承铭乐呵呵地说,“所以啊,天下有一类人,最喜欢的就是去玷污那些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仙女圣子们,把他们拉入庸俗的凡尘,看他们浑身染满烟尘气。”
“哪类人啊,玩这么变态。”
“堕心门。魔道势力。”承铭将一大碗饺子吃得干干净净,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堕心门的魔修。他们也挺有意思,不杀生,只想方设法让人堕落。用的最多的办法就是魅惑。”
“魅惑?”
“嗯。情欲是仙女圣子们,最绕不开的一种欲望。”承铭倒像是个说八卦的人了,“我便听闻,堕心门门主,那位魅魔主,就曾让守仙楼的一任楼主堕落了。”
“是道家十二楼里的守仙楼?”
承铭龇牙咧嘴地笑道,“正是。厉害吧。”
范无病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可得小心了,以后碰到堕心门的人得躲远点。我一表人才,肯定会被盯上的。”
承铭愣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臭小子放心吧,他们不会盯上你的。”
“为什么?”
“你小子根本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别装了。”
“……”
范无病喜欢跟承铭待在一起。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架子却一点都没有,经常跟范无病讲天下各种秘闻趣事。哪怕只是当故事听,也极为有趣。
“哦,对了。无病小子,估计成了。”
“什么成了?”
承铭双眼深邃有光,“抚龙音。”
“真成了?”
“嗯。但需要你奏响《雨龙天河曲》。当年就是年姝为我奏响《雨龙天河曲》,我才能敲出完整的抚龙音。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范无病激动地说,“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还未奏响过,但范无病已有能完美演绎的感觉。
“那……后日午夜,便开始吧。今天除夕,明天新年,过个好年再说。”
“承师一个人过?”
“我都一个人过了三百年了。不差这一年。”
“好吧。”
范无病随即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承铭望着天衡上城的方向,心中默念,
“天下抚龙音,最能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