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病点点头,坐下来,“小子范无病,见过陛下。”
“陛下?”伏景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轻声说,“其实,你作为仙家弟子,不用把这般凡俗里的称谓看得那么重。”
“那我该如何称呼?”
“听说小七在范家闹了笑话。见着你爹便叫了一声叔公。”他打趣道,“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啊。”
范无病尴尬一笑,“是我没提前跟她说好。”
“倒是啊。她小时候还挺机灵开朗的,如今却变得内敛胆小了。”伏景笑着说,“外来的客人通常都称我为‘沧浪君’,你若觉得太正式,拗口的话,便直接叫我‘景叔’吧。”
对方都那么放得开,范无病也就一点绷着了,“景叔。”
伏景笑了笑。
范无病问,“景叔平日里便是叫蔓蔓‘小七’的吗?”
伏景摇头,“沧浪国历来在皇家礼仪上颇为严肃。她尚未成年,还未得公主尊号。即便她是我的女儿,通常也是称以‘七公主’之名。‘小七’,只是我个人取的昵称。”
“这……”
伏景笑道,“是不是觉得规矩之类的东西,很不近人情?”
“确实。”
“我也这么觉得。可我是一国之君,必须这么做。”
范无病问,“景叔并不想做皇帝吗?”
伏景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倒真的不见外啊。”
范无病笑道,“因为我感觉你不会介意。”
“是啊。是啊。也就是跟你这般不在凡俗里的修仙者聊天,才会这般轻松了。”伏景眼中浮着一些怀念,“曾经的我,也是如此。算了,旧事不提。”
伏景神情轻松,“你是来找小七的,对吧。”
“嗯,我答应了她,要帮她处理身体的隐患。”
伏景认真起来,“可,她的病症,我用了整整十四年都没找到解决办法,连永仙宗都无能为力。你?”
不怪他怀疑,实在是难以料理。
范无病说,“虽然没法说彻底根治,但也算是有办法缓解她的痛苦。”
“这倒是。我听相国说,小七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才会很放松。”伏景眼神有些暧昧。
“算……算是吧。”范无病有些心虚。
伏景双手微微扶着椅子,身体往前倾靠了一些,语气稍稍变得急促,“孩子,小七值得你亲自来到沧浪国看望吗?”
范无病沉顿片刻,“景叔,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说法。蔓蔓说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论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我都很珍视她。”
这是他的心里话。
当初,范无病一度为不知如何熬过第一个五年关而绝望,是伏蔓蔓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虽说后来父亲范启也冒死求来的办法,但这并不影响伏蔓蔓的帮助于他而言的珍贵程度。
“珍视……只是珍视吗?”伏景莫名地有些气馁。
他此刻表现得不太像是一国之君,而是为女儿着想的父亲。
范无病知道他的意思,便说,“景叔,我觉得,你跟相国大人,是不是都有些操之过急了?”
“操之过急?”
“我明白,你们想看到我跟蔓蔓在一起。可是,我不过十五,她不过十四。都是少年时,初入仙道。我不敢说我有着辽阔的未来,但我肯定,蔓蔓她一定有着非凡的大道前途。于莪,于她,不都应该是大道为先吗?”
伏景看着范无病,神情动容,“你比我跟相国想象的,还要赤诚。是的,我本应该意识到,你们首先是修仙者,才是其他。只是,小七……小七她……”
“她怎么了?”
伏景苦笑道,“怪我无能。曾有一道士说,她年难过十六。我以父亲之心,自然不肯相信。可现在,我时常梦到这番话,梦到某一日,小七被一只神鸟所吞噬。而小七她也每况愈下,不见好转,又无能为力。”
“所以,景叔才事事都很着急吗?”
伏景愧疚地说,“小七去了永仙宗后,我也一直在关注她。得知她因为身体的原因,几乎不与人接触,变得愈发沉郁内敛。我心揪不已,不由得想,我的女儿便要这般凄惨孤独下去吗?所以,当从相国那里听起你跟她的事后,才会高兴得难以自已。”
“这样啊……”
范无病想,难怪感觉对我有些热情过头了。
伏景又说,“热思过后,我也明白……这于你而言是不公的。蔓蔓这般境地,只会拖累于你。”
拖累?
范无病心想,我恨不得天天待在她身边吸血。不过,抛开这個原因,他也的确对伏蔓蔓,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他不会说这是爱意,而是对生命的一种珍视,毕竟算是救命恩人了。
以身相许对他来说有些别扭,毕竟未成年……
但,想办法解决她身体的隐患,是下定决心要做的。
范无病正声说,“景叔可能想太多了。其实,就我本人而言,只想着一件事,蔓蔓是我的好友,我很珍视她。不愿意见到珍视的人受苦,这是人之常情。至于那道士说的命不过十六……”他笑道,“曾经都说我命难过五岁,可如今,我已十五了。命定开头,人定结局。”
伏景身子一颤,心道,“终究是我不似少年时,已忘却少年意了吗?”
“景叔,我答应了蔓蔓,要带她回永仙宗。请给我这个机会。”
伏景深吸一口气,声音很低,但格外有分量,“好。”
……
晴夜无云,星月高悬。
范无病借着星月之光,穿过一条深幽的小径。此地已无闲杂人等,各般气机都变得格外澄净了。他自花海间漫步而过,微风捎来暖意,好似不在冬期,而是深春。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山崖,不见顶,不见边缘。
一种灵动的气息,逐渐明晰起来。
范无病轻而缓地感受着。这股气息便更加柔和起来,让他如置身于清透的水中,似净化了一身的污垢。神魂的疲乏得到了缓解,整个人都不由得放松下来,好似坠入美梦之中。
“这便是水灵之谷吗……”
来之前便听伏景说,此地乃皇室圣地。在此地,不论是修行,还是感悟都能得到极大的增益。
果真如此。
范无病随意吐纳一下,便加了40点血。哪怕没有血劫死仙术的两倍增益,也能有20点。而一般的环境里,范无病哪怕放开无根气的限制,全力吐纳,也只能加10点左右。
足以见此地的玄妙。
他觉得,此地,比起修炼增益,更重要的是对神魂的裨益,以及对悟性的提升。这两种,历来是极难得到裨益的。
尤其是觉悟,这种玄之又玄,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相当的说法。
伏蔓蔓便在此地。
他轻步向前,穿过花海后,便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循声继续往前,见到一片竹林。竹林旁边是一条河,河的某一段,聚成了一汪水潭。
有星月映照,潭水波光潋滟,清绝而柔和。
依稀间,能见到有人坐在潭水中央。
范无病的心莫名跳得快了一些。他已猜到那人是谁,只看背后披落的长发,便能认出来。他快步向前,临近潭水边时,又慢下来,心跳逐渐趋于平稳。
他便呼喊,“七公主。”
潭水中央,正闭眼静思的伏蔓蔓,忽地听见岸上传来呼声。她听这声音好熟悉,正是自己一直期待的那个,思绪顿时高昂,便不顾得其他,站起来,转身看去,笑着说,“你来了!”
范无病却忽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愣住了。
伏蔓蔓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此刻是不着一丝衣物的!
伊人立于水中央。
她不知是失了神,还是以为在梦中,竟久久不去遮掩,就那般站着,神情呆呆的。星月之光落在她光洁的身体上,曼妙而柔和的曲线泛出一些微光,同潋滟波光交相辉映,如绘本之中的神女。充满羞意的身体初长成,不似大姑娘那般亭亭玉立,却无不展露着这般生机盎然的年纪,独特的魅力。
范无病看个不停,一点不避嫌。
伏蔓蔓却终于回过神来,也不大呼小叫,只慢慢蹲下来,将身体藏在水中,只露个小脑袋在外面。她的语气染满了羞意,让声音都变得像是感冒了,带着一些对少女而言显得格外可爱的鼻音。
她小声问,“全都看到了吗?”
范无病这才抬头望天,“只看到前面,后面没有。而且,天黑黑的,不全。”
伏蔓蔓将头也埋进水里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转过去。”
范无病照做,随即听到水被拨开的声音。他不由得去想象,一个羞涩的少女,从水里走出来,然后慌张穿衣的样子……
“不许想象!”伏蔓蔓忽地说。
范无病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果然在想……”
“……”
一阵窸窣声后,“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范无病转过身去。
伏蔓蔓已穿戴好衣物,头发都用仙气一并烘干了。她又变得与刚才立于水中那般截然不同,成了个温婉娴静的小公主。
她坐到谭边平坦的石头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坐着。”
范无病有种被“要求”的感觉。心里怪怪的,今天的她好像很主动。
他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小公主偏过头,认真看着他的侧脸,眼神带上了某种审视的意味。
“怎……怎么了?”这让范无病莫名有些紧张。
伏蔓蔓说,“你这下不得不娶我了。”
范无病吓了一跳,“不至于吧!只是不小心撞见的,而且,也只是看了模样,又没有做其他事。再说了,正常人哪会这么想啊,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故事绘本里吧!”
“你很急的样子。”伏蔓蔓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