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身披全装重甲的武士铠,当先的胸铠甲片比起和泉那一日在远处偷窥的那些士兵身上的还要明亮光洁,换个角度简直如同镜子一般,一只振翅欲飞的衔草白鹰则说明了他的身份来处。
那顶联合城的鹿杖头盔此刻与佩刀一起放在了一边,没有戴上,这就露出了一头的白发与面容。
作为一个军官而言,实在年轻得有些过份。
“你……”青年的脸上原本带着笑意,可是在看见男人拎着和泉出来以及她身上的伤势后,脸色瞬间就变化了:“这是怎么回事?”
和泉心中同样一凉。
此前受夜盲症影响,黑夜之中她没能看清外貌,现在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她才完全确定了——这就是那一天拦住自己的人。
他竟是追到了这来。
也意味着彻底暴露。
虽然眼下哀矿镇并不归联合城管辖,但后者无疑是在城中各方势力最大的一股之一,几乎没有人敢得罪,更别说爸爸一个小小血猎了。
“路长官,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全都是她一个人干的!”见军官脸色不善,男人连忙开脱道,“这女孩小心思多得很,又邪性,您也知道以我的工作,实在是管束不来……”
听着男人的话,和泉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她缓缓开口,就要把所有的事情承下,至于之后是被军法处置以儆效尤,还是卖给猎人帮做他们的女奴,都无所谓了。
反正最坏,也不过和那天夜晚没能逃脱一样。
甚至,和泉隐隐想。
或许那才是更好的结局。
“和泉小姑娘对吧?我们找你可找得辛苦。”不料,青年阴郁的脸色只是闪了一瞬,又重新变得和煦起来,大出两人的意料:“我们的运粮队被劫,虽然没有多大损失,但还是让盗匪跑了出去……”
“还多亏了和泉提供线索,才帮我将他捉拿归案。”
一边说着,军官还一边向父女走来,男人惊得下意识放开了和泉,后退了几步,可军官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了和泉身前。
然后伸出一只手。
像是要握手。
和泉:“……”
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她满头问号。
可军官的语气诚恳,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诉说事实一般。
“对了,你是……”青年见两人一时沉默,又转向了男人。
“我就是和泉的爸爸!”这名血猎反应过来,刚刚他因为担心受到牵连根本不想暴露自己与女孩的父女关系,搪塞着直接就进门把和泉推了出来,连名字都没有来得及通报,就害怕被人惦记着,这会儿见情势反转,连忙道:“小人叫……”
“知道了,和泉爸爸。”军官打断了他,倒是毫不犹豫,“你知道和泉这一次的功劳有多大吗?”
“多,多大?”
被强行打断,男人不生气也不敢生气,听到军官的这话眼睛又亮了起来。
“对你来说,起码是这个数。”军官比起三根手指,“三颗人头。”
“真的吗!”男人大喜过往,他明白军官的意思:身为血猎,记功的唯一标准就是他们能从哀矿深处带回来的人头数。
是否能成为血猎,也是看这个标准——就如男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血猎,就是机缘巧合下捡漏了另一名老血猎,而他自己干了这么久,也才堪堪攒出第二枚而已。
听到青年这样说,就连和泉都惊了——在哀矿镇普通野民的三条出路当中,科技猎人最好,一旦加入洼地泻湖或者当地的中继站,就等于脱离苦海,可要求同样最高。
和泉心向往之,但也早早断了念头。
其次就是加入高墙盾卫,可一来他们人数有限,二来凡是盾卫都要调转枪口对向野民,所以如果消息泄露让人知道了有谁准备加入盾卫,自有人提前清理这个后患,都活不过跑向城墙边,危险无比。
这份猜忌,也是设计的一部分。
最后剩下的就是荒野血猎了,他们是唯一扎根于野民,又与其他人共存的组织,但得到的福利优待也最少——一旦要说的话,就是能够成为血猎,还能一直活下去,那身上就自带了一个‘狠人’的标签。
时间久了,自然可以在周边聚集起威望。
统领一方也不是不可能。
就如和泉知道的,附近有一个五颅血猎,他已经是地方一霸。
现在,就凭着这军官的一句话,难道父亲就可以与之相媲美了吗?
和泉比爸爸冷静得多,她明白军官这么说只是用血猎的标准来做一个计量单位,方便男人理解——但更关键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位青年军官说的都是满口谎言。
根本不存在这些事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姑娘,你怎么不早点说——”高兴之余,男人看着和泉的样子又凭空生出一股怒气,这回怪得却是她不早早坦白,差点平白就要错过这般的好处利益,他下意识就要拉过低垂着头的女儿,可下一刻一副带着棱角尖刺的臂铠挡在了他的面前。
“欸,上一回你女儿应该带回了几条面包,那时候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就只能先给些礼物。”路姓军官套着铁甲的手臂按在和泉的头上,落掌处却是极轻,同样挡住了对方父亲的手,“之后营中还要继续过来确认,顺带的还有相应的奖励……说不定还需要她的帮助呢。”
军官半蹲下去,便是这样都比和泉的身形高出半截,他就这么轻轻摸着女孩的脑袋,揉乱了那一头本就不太柔顺的头发:“接下来的事情,不介意我和她单独谈谈吧?”
作为野民,和泉从未与别人这般近地接触过,这意味着绝对危险的禁区,必须躲开——或许父亲除外,但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满身的痛苦。
这一下,她应激般浑身一颤,却没有等来任何敌意。
反而一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