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纳鲁巴列克那个女人……”
白翼公转过头,望了一眼远方的三咲町。
像云雾一样飘渺的梦境已经如处于烧制中的瓷器一样,出现了一道道纵横交错,整齐排列起来的沟壑。
即使是对于瓦拉几亚的性质和规则一窍不通的普通人,也能意识到,这种现象是其形体濒临崩溃的前兆。
“明明给予了那家伙如此之多的便利,却只拖延了这么一点时间,她八成又打着什么一鱼两吃的想法自作主张了吧,所以我才不想和这种疯子打交道……”
白翼的吸血鬼张开羽翼,身上穿着洁白的礼服,看上去就像风度翩翩的贵族,但他的话语中却毫无与形象对应的优雅举止,反而充满了烦躁与焦虑。
但这也不值得奇怪。
虽然他极其在乎形象与名声,但这种行为大部分都是为了巩固野心,而并非发自骨子里的高贵,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自己名义上死徒之王的称号感到耿耿于怀,并与爱尔特璐琪反目成仇了。
在面对不如自己的弱者,或者能够接受的牺牲时,他尚且能保持优雅,可一旦这个阈值超出了底线,就难免会出现失态的情况。
单是为了探知瓦拉几亚之夜的踪迹,就不知道耗费了白翼公多少精力,算上腑海林,还有邀请莉塔与斯密蕾付出的代价,就足以令他近千年积累的财富为之一空了。
更何况,他还不惜亲身入局,甚至将尼禄和罗亚这两个即时战力都作为献给公主的祭品。
这样巨大的付出,却被纳鲁巴列克肆意的浪费,在白翼公的视角看来,就像是白手起家的富豪看着没有体会过人间辛酸的败家子挥霍财富的感受。
既心痛又无奈。
虽然由自己亲自操手,无疑要保险的多,但在这个位置注定是个牺牲品的情况下,他绝不可能以身犯险。
是的……牺牲品。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从莉塔和斯密蕾失踪这个消息中察觉了一些端倪,但在计划的执行时刻,那自称魔神王的男人突然找到了他,并给予了令他的见识也为之瞠目结舌的投资后,白翼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为优秀的野心家,他对无事献殷勤这种事一向充满了警惕。
毕竟和复活朱月这种好处已经摆在眼前的目标不同,尽管暗黑六王权立意更高,但目前也只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大饼。
都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老怪物,没人会因为空口白话就倾尽身家,而且那位让他都感到无比危险的魔神王,在提供帮助的同时,居然什么条件与契约都没有提出。
这实在太过异常了。
对方如此慷慨,八成只有一个可能——他根本无所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只要这个行动能起到阻碍那位圣人一时片刻的作用,这份付出就是有价值的。
由此可见。
那个叫罗兰的圣人,十有八九是个大坑。
就连那位气势恢弘的魔神王都要如此小心翼翼,更别说现在的他了。
白翼公的确不缺乏亲身入局的勇气,但这和跳入爬不出来的坑里是两回事。
所以,除了纳鲁巴列克之外,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非要去找,圣堂教会中肯定也有其他敢与他合作的人,但敢对那位已经展现过不少奇迹的圣人出手的,也只有这个毫无顾忌的疯子了。
“幸好……这点时间也足够完成最后一步了。”
白翼公冷笑了一声,脸上阴沉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像是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一样,他解开了紧锁着脖子的领带,摇晃了一下脑袋,长舒了一口气后将目光转向身后。
“还不死心吗?”
闻言,手握正迸发出漆黑光芒的魔剑,皮肤苍白的男性,与漂浮在半空中,被绿色的幽灵船簇拥着的美少年都咬着牙,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闭嘴,特梵姆!你这种卑劣的阴谋家,又怎么可能理解吾等对殿下的忠诚!”
虽然在魔力的过耗下,就连在死徒之祖的力量排列中,也名列前茅的黑骑士斯图卢特,白骑士布拉德也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之色,但二人的意志却没有任何动摇。
爱尔特璐琪尽管在契约上的权能极高,但并不是那种横征暴敛的性格,对于瓦拉几亚之夜这种就是为了利用她力量的存在,也能出于好玩的态度任由对方行动。
正因如此,作为跟随对方千年之久的下属,即使她已经不见踪影,黑白骑士仍然没有脱离战场,而是扛着所有压力,借助芙芙争取的机会直捣黄龙,想要通过杀死白翼公这个幕后黑手的方式来为爱尔特璐琪提供帮助。
老实说,这个想法并没有什么错,在以罗蕾莱雅为首的联军面前,饶是拉拢了黑翼公,梅涟等人,还有着在大型战争人偶造诣上甚至超过苍崎橙子的盟友梵·斐姆,可白翼公的积累也已经捉襟见肘了,只能独自一人进行最后的时刻。
虽然单挑打不赢,但以二人的默契合力作战,白翼公还是有不小的可能就此殒命的。
斯图卢特再度握紧了手中的魔剑,挥出了连轨迹都看不到的剑风,布拉德的幽灵船团也紧随其后,策应着他。
在全开的原理血戒面前,这种攻击足以将三咲这种区域一瞬间就抹平。
然而——
“无意义的行为。”
白翼公露出嘲弄的笑容,态度倨傲。
迎着与天罚别无二致,仿佛要将一切撕成碎片的锋芒,还有黑白骑士远比攻击本身更加锋锐冰冷的眼神,特梵姆毫不抵抗的张开了双臂。
“如果是黑之姬君也就罢了,仅凭你们两位骑士,又怎么可能对抗的了星球的转动呢?”
——大地陡然开裂。
泥土与石块违反了地心引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天空倾泻而来,仿若倒悬的瀑布。
又像是随着海底火山喷发,在水面下宛若无声惊雷一般的巨大旋涡。
天地好似化为了无形的离心机,制造出了巨大的吸引力,将周围的一切都卷入其中,撕扯成支离破碎的微粒。
黑白骑士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攻击几乎是一时间就崩溃了,以魔力填充的血肉,以原理构成的规则都在顷刻间迅速崩塌。
不消片刻,他们那让大气为之悲鸣的合击就又变成了虚无。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每当他们自身或者攻击靠近白翼公,周围的环境就会自发的活动起来,将一切都阻拦在外。
唯独白翼公与他脚下的土地,却依然能够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件事上,特梵姆的话并不是虚言。
这的确是星球的转动。
见到这一幕,斯图卢特的表情越发难看了。
“极移……”
这本是因为星球的质量分布不均匀,导致盖亚的自转轴周期性移动的自然现象。
可利用神秘也是重量的一部分这个原理,白翼公以仪式中心的所在,人为调整了这一现象的姿态与位置。
所以哪怕只有一个人,他担心的也只是远方纳鲁巴列克的进度,而不是已经将他团团包围住的联军。
在真正的天威面前,纵使是自身就等同于特异点的原理血戒,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海市蜃楼罢了。
“终于冷静了一点吗?”
黑白骑士这窘迫的模样让白翼公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又恢复了那种风度翩翩的姿态。
“既然已经无法阻止了,不如承认爱尔特璐琪的失算,等待并见证这个时刻如何?”
“恕我直言,在极移面前你们应该十分清楚,就对种族的意义而言,我的方向才是正确的。”
白翼公发自内心的认为吸血鬼的力量远比人类尊贵,因此才会主动成为朱月的第一个随从。
但想象与现实总是隔着一层鸿沟,在朱月失败,他自己开始当家做主,统治并扩张领土的时候,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死徒的弊端。
——对人类的过度依赖。
虽然在各方面的能力素质都要凌驾于人类之上,但死徒和真祖不同,是对人类有着硬性的生存需求的。
如果长久不通过吸血补充人类的遗传因子,强如死徒之祖,也会变得弱小,乃至活活枯竭而死。
偏偏死徒们也没有常规的生育能力,是将吸血与进食混在一起的生物,很容易就会出现吃剩的小面包突然变成了新同类的乌龙。
在这样的吸血循环下,就算死徒获得了胜利,也不可能繁荣起来,很快就会陷入自灭之中。
特梵姆曾经为这点苦恼了好久,直到他通过暗黑六王权的仪式发现了一种解决办法。
没错,只要死徒能像人类替代了曾经的灵长类恐龙那样,成为根治了吸血冲动的新灵长类不就好了吗?
乍一听上去,这种想法非常扯淡,但实际上,这并非空穴来风。
在世界上被当成吸血种的生物有很多,但严格来说,真正意义上的吸血种,应该只有真祖和死徒才对。
毕竟前者大多是把鲜血当成食物而已,用人为的手段一样能在不吸血的情况下保证其生存,而后者却有着刚需,并且在吸取他人遗传因子的同时,也会无法自控让对方获得自身的因子,出现种族上的异变。
而诱发吸血冲动的重要因素又是渴求他人的喜欢。
就这点来看,真祖和死徒会产生吸血冲动,是否并不是由于毫无理由的本能,而是在驱逐异族呢?
结合朱月曾经留下的记录与情报,白翼公在最近的这个世纪得出了吸血冲动的真相。
那并非是如野兽想要进食一般的本能,而是作为刚刚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新的灵长类,出于‘希望对方变得和自己一样’的冲动,污染旧灵长成为下属,同化的行为。
所以,暗黑六王权才会是凌驾于朱月之上的,当之无愧的第一席。
“这可是思考未来的好时机。如果我是你们,就会再仔细的考虑一下,到底谁才有成为死徒之王的资格,别说黑姬了,就算是月之王又如何?她在意的也只有自己罢了,相较而言的话……”
白翼公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招揽起了两位骑士。
说到底,虽然是个肮脏的反派角色,但白翼公并不是什么心怀理想与目标的人,他只是为了统治世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