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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超让人关上窗户,也不让收拾地上打碎的锦瓶,命人点上灯,一连五盏,还是觉得不够亮。

他呵退战战兢兢的丫鬟,依在床头,出神望着摇曳不定的灯烛,瞳孔慢慢放大,突然间惊恐地觉得,钱财、妻妾、还有自己老爹,什么都不可靠。

太守夫人敲门,久久没人回应,便轻手轻脚进来,摸摸张超额头,热得发烫,赶紧朝外面喊,“来人!都死哪里去了,快给大人打水来!”

张超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拨开额头上的手,蠕动两下干枯的嘴唇,“城门关紧了没有?”

“一早就关紧了,张郎放心!”

“那,府上的门关紧了没有?还有下人们,都不许进来!”

“好!不过阿爹那里”

张超闭着眼睛,牙齿打颤说,“冷!”

太守夫人把裘毛的毯子给他披上,见张超没有后话,不再多问,虚开门缝,走出去合紧。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相伴多年的夫君,生性如此薄凉,自家爹爹病倒在榻上,日夜呼唤,也不曾去看过一眼。

外面正是晌午,无风无雨,日头高照。

刘诚盯着桌子上的两碟小菜,同样难以下咽,第一次觉得蚍蜉撼树、无力回天,这种沮丧,比当日黄贼围城的绝境更甚,因为连举手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筷子在手上,他几次拿起又沉沉放下,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是好。

李元霸居然也没有胃口,坐在一边玩蚂蚁,说要等和珅的包子,包子铺都歇了,又哪来的包子,倒是张昭形同饿死鬼,两手并用,吃得津津有味。

瘟疫!

大灾之后有大疫,起初没人在意,广陵的黄贼不算严重,死人也掩埋得及时,但天灾人祸肆虐的河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他们会跑,会迁徙

前几日,有流民暴毙在大街上,口鼻流血,死状凄惨,像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官府草草殓尸,并没有在意,可一夜醒来,收尸的差人个个咳嗽不止,看了医匠不管用,到了晚上开始咳血,再过一日,开始有人死,哭丧的人围着死者祭奠,而咳嗽发冷的人,到处都是,没几天,便传遍了广陵城

都说,那是庄家后院的冤魂在索命。

刘诚发现苗头不对,带人举家搬出了城,收拢眉坞,再不准生人靠近,每日叮嘱下人洁手,不喝生水,饮食煮熟,一旦发现有人有感染的迹象,立刻隔离!不然,眉坞就是下一个人流密集广陵城,家家有新丧,处处挂白幡。

即便如此,眉坞还是出现了病患。起初有人害怕隔离,隐瞒不报,幸亏发现得早,才只在小范围流行。别人刘诚或许可以不在意,但揪心的是,其中一个正是没心没肺的孟姜女。

天上人间自然关门歇业,断了进项,如果这场瘟疫持续下去,刘诚所有的努力都会是一场空,唯一庆幸的是,眉坞有足够的粮食,但是那又怎样,人都没有了,粮食给谁吃。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刘诚多希望这是一场游戏,输了可以重来,但会是吗?

眼看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汉子,转眼就身形佝偻,七窍流血,任谁也不敢妄想!

刘诚以前觉得生活虚幻,觉得不真实,多少有些游戏人间,尤其是那些抽奖都能抽来的人物,但朝夕相处过后,发现,傻乎乎的李元霸,老奸巨猾的和珅,还有那个昏睡中都在断断续续喊“少爷”的孟姜丫头,声声如杜鹃啼血,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一样会生老病死。

刘诚心情异常沉重。

他很怕死,几次走到孟姜女屋外,都不敢进去,害怕、羞愧、无助不管如何纠结,最后还是懦弱地龟缩在自己小屋里。

“子布兄要走,我看还是等段日子,外面,不太平!”刘诚心情低落,已经顾不上任务,平安是福!其余已经没有奢望,失败了又能怎样?张昭固然是人才,治世能臣,智力90,政治高达96,那又如何,眼下自己需要的是医匠,是能尽快平息这场瘟疫的神医。

而医匠,在东汉末年,刘诚能想得起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开人脑袋的华佗,历来都是背着药箱满世界悬壶济世,根本找不到,另一个是专治伤寒的医圣张仲景,但也遥隔万里,来得及吗?何况人家凭什么要来,非亲非故,瘟疫又不是广陵才有!

张昭很意外,自己被折磨了两天,关在黑屋子没人理,这恶人怎就突然良心发现,要放自己走?

张昭不怕,大活人一个,关上两天又如何,当年被陶谦关的时间比这长多了,何况自己也有些名望,光天化日被掳了,官府不可能不闻不问。

他哪里知道,官府根本顾不上,如今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广陵多失踪几个人,压根无人问津。

历史上东汉末的瘟疫,死了两千万人,连后世的建安七子都一下死了四个,其中就有他的好友陈琳。

风雨飘摇的东汉,百姓,像地里的韭菜一样,被天灾人祸割完了一波又是一波,最终,王朝像一棵狂风中的朽木一样倾倒。

也正是这个原因,刘诚才没想起,后院还关着个张昭张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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