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来了。”
某处山峦,成王嘴角划过一抹笑意,他淡淡开口,仿佛掌控全局。
李寻连的性子便是东风,这一点成王深有体会,但也因此更加笃定,他不会向皇庭屈服,哪怕一星半点!
“王爷手段高明,老夫佩服。”身侧,黑气包裹中的人影缓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有一丝丝与生俱来般的阴鹫。
“殷老过誉,兴许待会还要指望您老操劳一番。”成王回身拱手很是恭敬,该放下身段时便能放下身段,此乃他玩弄权术的一大妙招。
那黑气中的人自称殷某,自然便是萧南天请来的师门强援殷九煋,只是此人既不为财又不为权,萧南天使了什么手段说服他相助成王,便是不得而知了。
“操劳不敢当,老夫既然答应萧师侄帮你一次,那便不会食言。”殷九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遥望赤铁矿场门前之地,忽而笑道:“秦修罗和魏玉诃,这两大高手集聚,殷某倒是没白来。”
“殷老可有信心胜之?”成王笑问,溜须拍马因人而异,很多时候,反而让人反感,不如这玩笑般的激将来得实际。
果然,殷九煋闻言无声冷笑,道:“胜负不好说,毕竟十几年没碰过面了,但老夫倒很想试试,魔刹之体和玄阴之气是否敌得过如今老夫已然大成的天光尽妙术。”
成王没再说话,殷九煋的战意已然昂扬,适可而止便好,没必要继续挑拨。
再向场中看去,李寻连手中龙影剑已然出鞘,灼灼光芒映射四周,那抹逼人的英气,一如当日大闹成王府之时。
“呵,寻公子好暴躁的脾气,不过在咱家面前,你还不够资格。”魏总管仍旧把玩着碧绿扳指,自李寻连出现至现在,他就始终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管你是风头正劲年轻翘李,亦或是权势无双的客栈公子,但在魏总管这种神海大能眼里,李寻连的辈分与实力皆是相差太远,甚至,连让他抬头看上一眼的资格,都不具备。
“魏玉诃,你该知道老子的性子,别逼得老子骂你,那样传出去可不太好听。”二掌柜借机将李寻连拦在身后,凭魏总管的玄阴之气,如果他想暴起伤人,二掌柜还真就没有十足把握后发先至,护住李寻连。
不过,他这话说的倒也是实情,若不是看在两者共同叱咤过一个时代,今天他早就破口大骂了。骂人不是骂街,二掌柜习惯性出口成脏,今日之所以没有骂人,可以说是他对魏玉诃的尊重,或者,是对过往时光的尊重。
“秦修罗脾气改了呀,既然如此,咱家也不好急着发难,便听听寻公子的意思,方才说三个信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总管停止把玩扳指,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备好凉茶,伺候奉上。
李寻连扫了一眼对方仪仗,只见百十人中有八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太监,这八人分别执拿各种事物,有两人抬着太师椅,有两人捧着茶壶酒具,有两人分立左右煽动芭蕉扇,剩下两人则是一个手捧香炉,另一个端着托盘,上面黄娟覆盖,不问可知,放的乃是圣旨。
“呵,还真会享受。”心头腹诽一句,李寻连不顾二掌柜阻拦从其身后绕出,冷冷开口道:“这事儿之前,我得先说明一句,您魏总管若是以江湖前辈自居,我李寻连当以礼相待。但你若是以大内总管自居,说话时便别和我摆模作样,本公子不吃那一套。”
按常理,李寻连本不会如此说话,但他血气正盛,极为恼怒青霄皇背地里那一套,当日若不是看在朱佲的面子上,李成岂止是废了,性命也该直接取走。
如今,这魏总管“大驾光临”,说话时连眼皮都不稀得抬起一下,着实让李寻连更加不爽。
李寻连何其聪颖,先前连续有三名信使上门逼迫,这等伎俩一看就是有心人刻意为之,青霄皇就算有心与客栈为难,也绝不会出此下策,这点李寻连看的清,他方才之所以要对魏总管那般说话,无非就是不忿而已,错不在我,你还摆着阵仗找上门来,我能给你丁点好脸色看?
这是少年心性,但更是男儿血性!
魏总管也是个深知人情世故的主儿,到得此刻,他又怎会不知李寻连心头所想,那双低垂的眉眼终于是抬起。当然,这不是出于无奈,而是从对面那少年身上,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值得他抬眼正视的风慨。
“很好,说实话,老朽若还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散人,今日真就想授你几招,不为别的,只为瞧着顺眼。”魏总管抚掌而笑,再次自称老朽,却是为了李寻连。
“后生谢过。”李寻连躬身拱手,不与大内总管而是与江湖前辈说话,当待之以礼。
旁边的二掌柜也没有插嘴,魏总管自视甚高,身怀绝世神通却终生未曾收徒,他说有心传授李寻连几招,那便是真心瞧得上李寻连此人。
当然,人家虽然这么说,但李寻连可不会舔脸求教,更何况尊重仅仅出于江湖身份,但归根结底,魏总管今日还是代表着皇庭,那个让李寻连失望甚至愤怒的皇庭。
“先前曾有三人前来传信,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皇庭安排。”李寻连平静问道。
“不尽是。”魏总管的回答很简单,没有任何解释,因为他知道李寻连会相信。
点了点头,李寻连又道:“皇庭劣行在先,我可以跟你走,但无法接受缉拿和传唤,须得是请入宫廷。”
语气仍旧平静,同样没有任何解释,但魏总管却也明白,这是李寻连的底线,如不接受,此事免谈。
“其实老朽也不是糊涂人,事情始末亦能猜出大概,今日不妨直言,李成被废一事,圣上最初抉择该是稍有不妥。而三名信使,也必然是有小人暗中作祟。”阐述过自己的观点,魏总管又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但,这天下是皇庭的天下,古语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旨既出,那便有关皇庭威信,无论你对错与否,此事都容不得你讨价还价。”
魏总管此言亦是平静,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么人在皇庭,便是得立场分明,对与错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忠诚而已。
李寻连再度点头,事情至此已然明朗,双方都不会妥协,哪怕有小人暗中挑拨。但这件事往深了说,关乎到各自心中的信仰,绝不容倒退半步。
“既如此,那咱家提议,就由我和秦修罗对上一场,胜者出现之时,便是另一方妥协之时,如何?”魏总管长身而起,目光扫向身旁道宗之人,还有先前汇合一处的李侍郎等人。
“魏总管好意小子心领,但我不想欠你人情,他们既然来了,那便是有所图谋,该怎样就是怎样,我客栈接的起。”李寻连环视众人,略过道宗各位,最后将目光锁在李侍郎身上。
他知道,魏总管所说的约定乃是为了不给这群货色可乘之机,但李寻连并不这样认为,这件事本就不是公平之事,即便二掌柜输了,他到得皇庭之后也不会给青霄皇好脸色看,此刻若是欠了人情,到时便是不知报偿,还不如两不相欠,日后行事才更痛快。
而那李侍郎,李寻连隐约知晓其底细,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后此人稍有回避,更是证明了李寻连的猜想
这件事,成王果然又是参与其中!
“放屁,黄口小儿,什么叫图谋,你勾结邪灵残害我道宗子弟,难道不该接受惩罚!”始终没有开口的长天真人忽然叫喊起来,他先前饶有兴趣的作壁上观,但听得这句,心头却是被刺痛一下,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言者本就有意,这图谋二字,对于本就有所图谋的长天真人来说,真是难听之极。
抛开青灵子一事,他们道宗与李寻连的积怨,早从冶器大比青玄子被击败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
“勾结邪灵,残害道宗子弟……”李寻连默默重复一遍,而后双眸骤然华彩大盛,高声道:“便是这样,你奈我何!”
“放肆!”
“好个恶獠,今日我等当为民除害!”
“取你狗头,祭我师侄!”
长天真人连带着几名道宗天河高手纷纷怒吼,但也仅是怒吼而已,秦修罗在场,他们岂敢妄动,须得魏总管先行牵制,然后才是逞威的时候。
李寻连冷笑,挑眉逼视长天真人,道:“本公子在此,你要杀我,放马过来。”
“放肆!”长天真人频频扫向魏总管,但见后者又把玩起那该死的碧绿扳指,心头是又气又急,无语凝噎后又重复一句放肆。
“你除了放肆,还会说点别的么?”李寻连嘲讽过罢,以眼神示意二掌柜,该动手了,否则无形中便会欠下魏总管的人情。
二掌柜会意,抖开长衫上前两步,拱手道:“轮辈分,你我同辈。轮年纪,你长我许多。今日放对,我不唤那魔刹之体,如此可否公平?”
魏总管闻言摇头失笑,道:“不公平,难道咱家在你眼里,还真就带死不活了?”
声音落下,阴寒之气徒然暴散,仿佛空气都被冻结那般,自魏总管周身半尺,铺天盖地漫彻开来!
大家都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既然摆出立场表明态度,那手底下见真章儿便是。
魏总管徒然出手,阴寒之气霎时席卷方圆十丈之地,那种冰锥刺骨的感觉,笼罩场中每一号人物。
这还只是起手式,仅为玄阴之气的气场而已,作为神海境大能,魏总管若是直接祭出绝技,怕是除了二掌柜外,其他人现在都已然变成冰人。
在长天真人的带领下,道宗四尊者疾速后撤,各自御剑而起,逃脱到安全范围之外。
李寻连这里也是被二掌柜以玄气护送,落在十丈开外。
回视场中,但见地表一片银白,春季刚刚生出嫩芽的花草尽数结上薄薄晶莹冰霜,稍有飞起,便是碎成冰屑。
魏总管肩上的白毛大氅无风自动,以他双脚为中心,阵阵寒气如涟漪般向外波散,形成无数把尖锐冰刀,载浮载沉,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