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没得罪过对方。
想来说什么伐山破庙,不过是说辞。
玄明真不相信,秦川是一片慈悲之心,行破庙之举。
仙人也是人,总是有七情六欲的。
纵观秦川行事,不像是个无情无欲的存在。
镇南侯表示拒绝,“昔年张天师伐山破庙,血洗修行界,何曾饶了人。我们镇南侯府,实在是有心无力。这等存在,招惹不起啊。何况人家是禹国公,按理说,我们见了也得行礼。”
“侯爷,此事应该有转圜余地。”玄明继续相劝。
镇南候苦笑一声:“大师,你不懂啊。这事我就不能开口。我若是开口,亚圣公真听了我的劝,怕是陛下不会饶过我。”
勋贵说白了就是皇帝的家臣,对付起来,可比文臣容易太多。
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削去爵位。
尤其是不在神都的勋贵,多少都过得胆战心惊,生怕没伺候好神都哪一位,给使了绊子都不知道。
秦川对梁帝,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镇南侯怎么能让秦川给他面子。
真给了,镇南侯府便也完了。祖宗将家业爵位交到他手上,可不是用来败坏的。
玄明能做灵清寺的方丈,自然是人情世故极为通透的。
他给镇南侯一点就明白。
这事镇南侯必定不能出面。
他还请了黄家。
黄家一听说跟秦川有关,直接把灵清寺的人赶了出去。
要知道黄家也是灵清寺的大香客。
今日上山的宗门、大族、显贵俱自不少,可是没一个愿意为灵清寺出头。他们实在不敢。
玄明一番口舌,总算把大家先留下来。
他想着,兔死狐悲。
这些人见到秦川霸道的一面,肯定会心有戚戚,说上几句。
灵清寺不是不懂事,只要秦川看得上的事物,他们都愿意奉上,但是寺庙不能解散。
没了那些珍藏,灵清寺还可以通过寺庙的存在,慢慢聚敛回来。
如果寺庙都没了,他们都是孤魂野鬼。
“阿弥佗佛。”
三道佛影出现在灵清寺的大殿里。
玄明大喜,忙上前拜见,“弟子玄明,拜见心禅三老。”
这是三个清凉寺的大德高僧,号称心禅三老,据说三人自幼一起修行,心意相通,便是比他们强上十倍的对手,都能接下。
如今修行不知多少年,早不知佛法是何等境界,说不得证了罗汉金身,都未可知。
罗汉金身差不多是道门普通鬼仙的层次。
中间的僧人,浑身干瘪,形如枯树,法号虚远。
三人都是清凉寺虚字辈,辈分极高。
“我们师兄弟三人坐定时,算出你们灵清寺将有一场大劫,昔年贫僧也算受了灵清寺一番因缘,今日邀请两位师弟特来相助。”
玄明于是将秦川即将破山伐庙的事情告知三位前辈。
心禅三老左边的一僧唤作虚嗔,冷笑一声,“当真好大的威风,一句话就要毁掉我佛门一座千年古刹。他是道门天尊,都不该有如此狂妄。”
虚远道:“师弟,那位是当世地仙,月前力战武圣慕容玄,败慕容太师。当世之中,也算第一流人物,你可不能小瞧。”
“左右我们师兄弟三人联手,不见得就输给他。”
虚远摇头,“咱们还是以说情为主,能不动手,则不动手。”
他昔年曾在药师佛前许愿,要广大佛寺。由此得了药师佛的庇佑,一路修行,勇猛精进。
如今药师佛的佛庙即将被毁,他岂能作壁上观。
料想这也是他的杀劫。
希望能和平解决最好。
如若不然,只能做罗汉怒。
这时镇南侯出言,说了一些他从邸报得来的细节。讲了秦川的种种厉害处。
老和尚久坐枯禅,怕是对世道不了解。
镇南侯倒也是一份好心。希望这三老,能听得进劝。
这浑水趟不得。
虚远静静听镇南侯述说。
他也只是对秦川的事,刚有所耳闻。
料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再如何是天人转世,这个年纪,能有多少造化,能有多深的修为。
兴许是得了前古异宝。
证了地仙,也是仰仗外物,机缘巧合。
修为是一回事,斗法是一回事。
想必打了一个武圣和三劫鬼仙,再厚的底蕴,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何况他们三僧联手,自问对上一个三劫鬼仙,也是能对得上的。
他们不信,秦川一场大战下来,什么伤势都没有。
可是镇南侯的叙述,不免让虚远悚然动容。
朝廷的邸报内容倒是很详细。
因为越是夸大秦川的武力,越能震慑宵小。
即使秦川和梁帝不和,那也是人族圣人,当世地仙。肯帮大梁击败慕容太师,杀死草原武圣慕容玄,足以说明秦川心里还是装着大梁朝廷。
虚嗔一脸不信,“师兄,朝廷的话,能信几分?”
镇南侯:“本侯所言,句句属实。即使邸报有所夸大,难道慕容太师、慕容玄兄弟二人出的事,也是假的?”
虚嗔冷笑道:“朝廷暗弱,焉知不是朝廷无能,才让人杀入山海关,打到青杀口。”
他实在不相信,一个少年人能有那等通天的手段。
总要眼见为实,才肯死了心。
即使如此,也要做过一场。
虚嗔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们心禅三老,可不是泥捏的罗汉。
虚远道:“师弟,莫要说了。人已经来了。”
此刻,天色微白,风雪未散。
一股极度炽烈的气息由远及近,很快闯入大殿。
大殿本来有些寒冷,这气息进来,立时温暖如春。
大殿的门自然也随即打开。
在场不乏修士、武者,只觉无形的气机扑面而至,黑云压城的感觉。镇南侯曾经见过倭乱,当时倭寇携带十几万老幼,冲击陵州府,造成的压迫感,都不如此时此刻。
人未至,大势已至。
这便是地仙的威势吗?
当真可怕。
镇南侯心中悸动不已。
难怪陛下都丝毫奈何不得。
有此威势,天下何处不可来去。
虚远神色平静,两位师弟一左一右随他朝向大殿的门户。
“果真是地仙。”虚远淡淡叹了一口气,向前一步。
而声音滚滚而出,正是清凉寺的一门神通,天龙禅音,乃是武道和道术的结合,仿佛真龙降世,发出龙吟,滚滚不绝。
“长住陵州,竟不知灵清寺也有高人。”一道不徐不疾的年轻男子声,将天龙禅音压制下去。
秦川心里嗤笑一声。
他在龙君考验的幻境里做了二十年的真龙,这点龙吟,也敢卖弄。
秦川缓步踏门而入,落足大殿上。
每一步,都好似洪钟大吕,发人深省。
而大殿的地面,也寸寸开裂。
劲气激荡间,许多人都立足不稳。
要知道哪怕是镇南侯,都不是普通人。
几乎实质般的意志,充斥大殿。连药师佛的金身,都黯淡不少。
秦川卓然立在大殿中,看向大殿每个人,笑道:“今天来的人真不少。”
“镇南侯段文渊见过禹国公。”
“嗯。”
“见过禹国公。”众人纷纷见礼。
镇南侯都带头见礼,他们不见礼,实在不合适。
听说这少年亚圣,乃是一个十足的小心眼。
这种事宁信勿错。
秦川看向一众僧侣,倒是没有人向他施礼。
他一个恶客,肯见礼才怪了。
秦川很有自知之明。
他看向虚远,“大师是灵清寺的?”
“贫僧清凉寺虚远,见过亚圣公。”虚远神情凝重地看向秦川。
当真是深不可测。
秦川“哦”了一声,平淡道:“清凉寺不在陵州,大师是要为灵清寺出头?”
“亚圣公何必咄咄逼人,如果灵清寺有得罪你的地方,总该让他们有个赎罪的机会,而不是如此蛮横霸道。你这样,未免失了君子之风。”
秦川笑了笑,“大师可是大梁的子民。”
“自然是的。”
“大梁皇帝封陵州为我食邑,大师认不认?”
虚远迟疑一声,道:“认。”
“今日陵州我说了算,大师是认,还是不认?”秦川往前一步,无形的杀机,滚滚压迫到虚远神色。
旁边虚嗔看到,怒火中烧,他一声狮子吼,“贫僧不认。”
声音滚滚如雷霆,几乎让在场众人产生晕厥之感。
秦川看向他,叹道:“这位大师,狮子吼不是这样用的。”
他说话间,每一字都无比沉重,好似道钟瞧向,落在虚嗔心头。虚嗔往后退了好几步,耳中竟是嗡嗡之声。
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金刚禅狮子吼?”虚远悚然动容。
他自是瞧出,秦川运转法门,分明是佛门的金刚禅狮子吼,比平常的狮吼功玄妙许多。
“算是吧。”秦川如今的境界,参悟佛法,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他不过是见虚嗔运转狮吼功,立时窥见玄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虚远叹气道:“亚圣公学究天人,何必与凡夫俗子计较。还请退一步商量一二。”
秦川笑道:“当年达摩东渡,弘扬佛法,可曾退一步?”
“不曾。”
“达摩不退,我亦是不退。”
虚玄心中泛起滔天骇浪,这人好自负,竟敢自比禅祖达摩。
这一句话,将当今整个佛门,都瞧小了。
何等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