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也要处理好身后的事。
她做了龙君,便不再是自己了。
这时候,她很羡慕清清。
龙女对秦川倒不是说有刻骨的爱,而是继承了祖母的品质,想着要报恩。报恩隐然是此方世界异类遵循的天道规则。
有狐女报恩,有龙女报恩,有鲛女报恩……
若是年轻俊俏的书生,几乎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只是在龙女看来,秦公子是懂情欲,而心里没有情欲的。
那种超然世外的仙家特质,也很吸引她。
她们这些异类修行得道,便是为了成仙。
只是成仙当真有可能吗?
龙女知道,即使七大妖仙,也不算真正长生久视的仙。
她心中复杂情绪起伏。
柳老看着孙女,笑道:“我不是说他中了,而是我们看中了人。”
“爷爷,你的话,芷汀不明白。”龙女不由一脸迷糊。
柳老微微一笑,也不做谜语人,“你的修行还是太浅了,不能感应到万里之外的成仙气机。秦川他……”
他说到这里一顿,幽幽地继续开口:“成仙了。”
想他这一生如何风云际会,经历离奇,可从未想过,自己数年前认识的一个微末凡尘,而今已经屹立九霄天外,为那红尘仙了。
这怎生提前能想到呢?
可惜啊。
龙女眼中充满不可置信,转即是说不尽的惊喜。
“爷爷你是说,秦公子他成仙了?”
“嗯。不会错的。爷爷只是老了,不是眼花耳聋了。”
“真好。”龙女说了一句。
秦公子成了仙,自然不会再有危险。
可是,怎么去参加一个科举,转眼就成仙了呢?
龙女同样是无法理解这样的事。
关于秦川成仙,她想到很多事,唯独没想到秦川成仙对禹江龙宫的重大意义。
柳老见状,没有点破。
天地杀劫,有个红尘仙与禹江龙宫结成善缘,一场大洗牌之后,禹江龙宫的地位,绝不会降低的。
他心里一口气放松下来,差点结束残余不多的生命。
棺材板盖上,柳老继续躺在棺材里。
这一口气要是没了,指不定还得请秦川回来给他还魂,交代后事。
也不知,他这一口气,还能撑多久。
以前他觉得能撑多久是多久,现在想撑过天地杀劫,看看那之后的世界。更想看看,秦川还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秦川已经是陆地神仙,还能有多高?
跟天一样高?
柳老愈发期待起来。
…
…
东海海面,数百里的海水被浓郁的墨色渲染,一条头角峥嵘的蛟龙跃海而出。
龙躯庞大,足有千丈。
正是东海的霸主墨蛟王。
近来它在逐渐复苏的东海龙宫有了奇遇,愈发朝真龙靠近了。
真是天降的福缘。
一旦它修成真龙,比诸世间七大妖仙也不会逊色。
听说那白猿妖仙修炼出了茬子。
等它化为真龙时,倒是可以取白猿妖仙而代之。
这时来自九州大地的中心——神都的仙道气机惊动了它。
“此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难不成有人修成元神地仙之道,进入那陆地神仙境?”墨蛟王惊骇不已。
它在东海龙宫奇遇,算是得了一部分东海龙宫的道统,对上古元神修行的传闻,有了更多的了解。
结合此时所感,几乎能判定是有人修成元神地仙之道,才引来如此天兆。
而且是上古天地灵气衰败以来,第一位修成元神地仙的,由此引发的天兆,才会震动九州。
墨蛟王以为自己得了东海龙宫的机缘,已经能在这场杀劫中脱颖而出,没想到居然有人得证上古以来的元神地仙,与之相比,东海龙宫的机缘顿时不算什么。
元神正宗啊!
墨蛟王心内生出一股子嫉妒来。
“我自在东海逍遥自在,倒是陆地上那些道门佛门和镇魔司这些玩意,且有得瞧了。”墨蛟王安慰自己。
东海广大,它也不过占了一隅之地而已,它腾挪的空间很大。
现在真正要担忧的是陆地上那些修行势力,这么一位红尘仙出世,对九州天下格局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甚至它也不是不能浑水摸鱼。
“柳老儿撑不了多久,过些日子,非要他把孙女嫁给我儿。”
“听人族修士说,柳老儿看重的一个年轻人,如今成了人族亚圣,可那又如何,人族的亚圣可管不到水里的事。”
“何况那修士说,这个亚圣得罪了皇帝。亚圣也大不过人王。”
墨蛟王心中算计自己那位多年相处友好的好邻居。
上次它认为佛骨舍利的事是柳老摆了它一道。
其实也是它自己赶上门送小儿过去。
可是那时的它还没有东海龙宫的奇遇,现在已经不同了。以前它只是墨蛟王,眼下可是要继承东海龙宫的龙王位,为天下群龙之首。
它觉得柳老儿得罪了自己,那就是得罪了自己。
到底是妖性难驯,墨蛟王得了东海龙宫的机缘,自是有些膨胀了。
…
…
神都,皇城。
伴随秦川成道的异象缓缓消散,老皇帝亲自敲响景阳钟,紧急召见群臣。
众大臣文武百官,都培养过武者、修士,对许多上古秘闻,也是有所知晓的。而且他们之中,不乏有上古大族传承至今的。
要知道世家大族,往往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即使有天街踏尽公卿骨的事,也有继承家学的小宗旁支流传下来。
再在新王朝扎下根,繁衍生息,成长为新的参天大树。
如此周而复始。
对于这些家族,钱财土地往往不是最重要的事。
书籍才是他们最紧要的事物。
其中还有许多龟壳玉简竹简,记录上古秘闻,让后辈子弟阅览牢记。
这些秘闻,指不定哪天就用上。
即使身为家主不知,也可以召集族老解释。
在秦川重回陆地神仙境的异象发生时,各家势力都紧急翻阅询问了相关信息,在景阳钟的催促下,并未急着进宫。
但不进也不行。
大梁朝还没彻底交代呢。
而且近些日子来,王朝确实是有点复兴的样子,哪怕只是样子,也能唬唬人,再续个十几二十年。
只是梁帝和秦川的过节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虽然是公事。
但也会成为私仇。
眼下梁帝急着敲响景阳钟,说明他是真的急了。
搁谁谁不急?
一个陆地神仙,行走红尘。又不是邪魔外道,祸害苍生,指不定各家势力为了妥协,就把梁帝卖了。
理学确然提倡君臣大义。
可谁是皇帝,敬重谁。
如果梁帝不是皇帝,那就可以拿来做牺牲了。
届时可以说梁帝是独夫民贼,不能视之为皇帝天子。
这是圣人都赞成的。
朱子都说过,“四海归之,则为天子;天下叛之,则为独夫”。
大家都不认皇帝是皇帝了,那皇帝就是个独夫。
只是众人要齐心协力是很难的,现如今是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毕竟梁帝都急了,说明内心肯定有恐惧的。
帝王之威在于不可测。
一旦可测,臣下便不免近之则不逊。
秦川怒斥梁帝那一篇直言天下第一事的文章,和后面的一番话,已经将梁帝的威严神秘面纱掀开。
当初,前前朝某位明皇四十年天子的威权,一朝天下反叛,仓皇出逃,连一个普通士兵都不会那么敬畏他了。
路上,不乏有平素相近的朝臣文武勋贵走到一起,窃窃私语。
他们多是搞清楚了元神地仙是怎么一回事。
对他们这些家族而言,元神地仙实是可以坐看风云起,看着他们一个个家族兴盛衰败,甚至坐看王朝兴亡。
地仙受到的天道约束比鬼仙小许多,而且不容易被书院的浩然正气、圣道意念克制镇压。
何况这位本就是亚圣。
天下最能克制修士的无非是人道气运、圣道光辉。
秦川是人族状元。
还是古今唯一的连中六元,当是时也,怒斥天子,尚不被人道气运折腰,足见人道气运也是认可秦川的行为。
而本身也是圣道威权化身,怎么可能莪打我自己。
因此秦川是世间少有没有克星的存在。
即使力量暂时比不得那些资历很深的鬼仙,但没有弱点,潜力无限。即使那些不世出的老怪物都不敢轻易得罪,怕连累后辈。
镇魔司的底牌也不可能用在这位人族红尘仙身上。
他们是镇魔,不是镇仙。
反而还有要求助对方的时候。
真是风水轮流转。
梁帝独夫四十余载,总算遇到真正的克星。
大殿里,众文武百官磨磨蹭蹭来到太和殿,连带两位没有就藩的亲王,只是不见太子。
连三百新科进士都在大殿外候着。
此时风雨消散,明月在天,星光月华下,正大光明殿里里外外更满是灯笼火把,恍如白昼。
梁帝在林公公的搀扶下,出现在玉阶上的龙椅旁,缓缓坐下。
短短时间内,皇帝又老去许多,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复往日里的意气风发。
不知是装的,还是真如此。反正看着确实可怜。
四十年君臣之情,此时涌上心头。
虽然君臣间充满算计。
可到了眼前,心中仍是戚戚不已。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纷纷拜下。
这次晚朝,自是非同寻常。
梁帝缓缓打量一众朝臣,挤出一丝微笑,
“诸位卿家,眼下的事,大家怎么看?”
朝臣们议论纷纷,却不敢真正的出主意。
梁帝见状,心里叹息,若是颜石还在位,必能在此时为他分担,他知道事到如今,不能迟疑,“那就派王夫子去问问那里的意思吧,只要不是太大逆不道的要求,朕这边都可以酌情答应。”
他这是打算真正妥协了。
平生唯一一次。
于是众人称善。
书院的副山长王夫子,王宗之于是请顾亭林去见秦川,问问眼下是什么意思,他心里还是想着大局为重。
顾亭林去了牧场监正院舍,只带回一句话。
王宗之得到后,急着去了彻夜等候消息回音的梁帝和文武百官。
见到王宗之到来,梁帝一夜没合眼的双眸,布满血丝,他想着如果要求太过分,自己也说不得要跟对方拼了。
大梁朝传承近两百年,不是一点底牌都没有。
王宗之缓步走进大殿,先行见礼,“启禀陛下,臣复命而来。”
“有劳王夫子,说吧,他有什么要求。”
王宗之神色有些异样,缓缓开口:“陛下,他就两句话。”
“哪两句?”
王宗之苍劲清越的声音徐徐回荡在大殿里,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