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正是江南好风景。
朱国祥吹着初春的微风,告别住了小半年的杭州,沿着浙江(新安江、富春江的统称)逆流而上。
他住过的那个长盛园,虽说是洗掉了煞气,却暂时还无人问津。
因为浙江官场贪腐案越查越大,不但官吏人人自危,就连商人也心惊胆颤,这种时候谁有心情买园子啊?
更何况,煞气有没有除尽还不一定呢。
没见太上皇住进去才个把月,就有一个皇孙被流放了?
这长盛园的煞气太重,就连太上皇都扛不住。不过太上皇终归是当世尧舜,自有天命在身,那煞气随机转到一位皇孙身上应灾。
如果太上皇不住进长盛园,蔡王朱贽肯定屁事儿没有!
此类说法,在杭州颇有市场,居然连一些官员都信了。
船队一路经富阳、桐庐、严州……走走停停,至徽州时歇息下来,朱国祥在徽州住了大半个月。
顺便,去攀登黄山看日出。
接下来,没有走徽饶水道去江西,而是走徽宣水道去宣城。中途偶有弃船步行,船只早就由当地官府准备好。
并未扰民,途经地区的官员皆乐在其中。
就连被征调船只的船主,也仿佛是中了彩票大奖,无偿提供船只给太上皇一行,顺便还有机会获得太上皇接见。
用他们的船也就几天时间,耽误不了什么事,但他们可以吹一辈子!
从杭州绕一个大圈子,朱国祥沿途游山玩水、接见官民,最终弯弯绕绕到了南京城。
这里是宋代江南东路的首府,经济还是很发达的。
被大明定为南京之后,吃掉浙江许多府县,还在此驻扎有重兵,南京的繁荣程度再上一个台阶。
金陵知府,或者说金陵府尹,正是大名鼎鼎的张择端。
这位画家最初在大明的翰林画院供职,后来屡次申请做治民官,降了整整五级去当县令。
居然政绩斐然。
其实从《清明上河图》就能看出,张择端精通建筑、造船和百业。就拿画里的各种船只来说,精细到船上的每一个部件,不通晓各式船只结构是画不出的。
历史上的张择端,应该已死五六年了,如今却还在活蹦乱跳的做官。
朱国祥接见一番官员、士绅、名流、百姓,便去玄武湖泛舟,继而游览秦淮风月。
这时的秦淮河,还不是什么红灯区。
秦楼楚馆、勾栏瓦舍也有,但并非主流,更像是繁华的沿河商业区。
长干里也去打卡了,那属于南京的核心商业地带。也不知藏着多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能说凤去台空江自流。
离开南京之前,朱国祥去拜祭王安石墓,还接见了王安石的后人。
王安石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光都在南京度过,并且最后选择把自己葬在南京——王安石的坟墓,是给朱元璋修孝陵时,才迁葬到江西临川的。
此次太上皇拜祭王安石墓,在南京学术界造成巨大轰动。这里有大量的新学传人,虽然早已融入大明学术体系,但终归还保留着门户观念。
朱国祥拜祭王安石,等于是对王安石的全面肯定。
新学传人为啥那么激动?
因为接连出了蔡京、秦桧等新学门徒,再加上北宋的变法失败,新学和王安石这些年屡遭攻击。
尤其是秦桧,从小在南京这个新学圣地长大,属于根正苗红的新学传人。
金陵府辖地内的新学传人,纷纷闻风而至,请求太上皇到茅山走一遭。
当然不是去茅山学道术。
那里有宋初四大、北宋六大书院之一的茅山书院。
北宋中前期,私立书院颇为流行。
到了北宋中期,由于官学兴盛,民间大儒多被召去官学授课。师资力量不足,私立书院就渐渐走下坡路了。
茅山书院也是如此,就连皇帝赐下的三百亩学田,都被隔壁的茅山道士给巧取豪夺。
大明开国之后,许多前宋官员未被录用,又或者不愿在新朝为官,纷纷回乡办起了书院搞讲学。
于是乎,全国私立书院再度兴盛。
就连茅山书院的学田,都借着朝廷取缔庙观,趁机从茅山道士手里夺回来。
“江左布衣陈公辅,拜见上皇!”
三茅山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拄着拐杖带领学生迎接。
朱国祥微笑道:“陈先生不必多礼。”
他们以前认识。
陈公辅是政和三年的太学毕业生,开封被朱铭和金兵南北围困时,陈公辅是李纲麾下的铁杆主战派。
大明开国之初,陈公辅得官不受,跑去杭州投奔宋徽宗。只干了半年,就被朱勔陷害罢官,从此以教书为业。
他跟朱勔有旧仇。
他曾在朱勔的老家做官,朱勔的哥哥过寿时,当地所有官员都去拜贺。而陈公辅非但自己不去,还不准自己的学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