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看向任平生,语气缓和了许多,回道:“圣上有命,世子可以入宫,但不得靠近永安宫,更不得与云和公主私会。”
“?”
沐柔闻言,转头看向任平生,表情有点儿古怪。
皇帝为何特意叮嘱,不让他和那位云和公主私会。
难道说,在此之前,他经常骚扰云和公主?
“果然是个轻浮之人。”
小天师联想到刚才发生的种种,心里给任平生打了个标签,收回目光,继续站着。
此刻。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浊云。
风带着冷意,肆虐地在旷野的宫门前奔跑。
少女淡紫色的裙摆如飘落的木槿花,微微摇曳着,鬓角的青丝飞落在嘴角。
一股寒意自心底涌上来。
原先浮现红润的脸庞,再次变得苍白。
娇弱的身子,在风中犹如纤瘦的花枝,微微战栗。
“臣遵旨。”
任平生行礼后,并未进宫,而是解开腰间的束带,脱下外袍,顺手披在沐柔的肩上。
浓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沐柔心中一颤,眸中露出一抹慌乱,看向任平生,想要把他推开。
还未动手,就听他压低声音道:“我还指望你给我翻译双修功法呢,好好披着,别回头在门口冻死了。”
说完,十分坦荡的迎向侍卫们诧异的眼神,淡淡道:“可有多余的外袍?”
“这……”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这个时候。
一名身穿飞鱼服的百夫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外袍,递给了他,笑着道:“这件袍子不便宜,下次喝酒,世子别忘了还给我。”
任平生看向那名百夫长,发现是个熟面孔,当初一起在醉花阁喝过酒。
禁军的中高级军官,一律由武勋子弟担任。
遇见相熟之人再正常不过。
只可惜,任平生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好,过几日请你喝酒。”
接过袍子,故作亲切的寒暄了两句,就迈步走进宫门。
宫门外。
沐柔披着任平生的外袍,目送他渐行渐远,微微发愣。
纠结了许久,终究没丢下这件外袍,任由它披在肩上,裹着身子。
…………
数日没来皇宫。
任平生走在广场上,竟然生出了几分亲切。
回想刚才侍卫的话,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皇帝一直不让我见小姨子,肯定事出有因……
该不会是上次小姨子夜袭马车,被他知道了?”
想到这,任平生脚步一顿,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怎样就怎样吧。”
任平生在心里叹了口气,迈步走向乾清宫。
片刻后。
他来到乾清宫的书房门口,高声道:“臣镇北王世子任平生,求见陛下!”
话音落下。
里面传来昭武帝的声音。
“准。”
紧接着。
任平生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端正站好,行了一礼。
“臣参见陛下。”
昭武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内阁呈上的奏章,不冷不淡的问道:“何事?”
任平生道:“臣是为沐英一案而来。”
昭武帝抬眸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
身后。
王正忙不迭地递上蘸了朱红的御笔。
昭武帝接过后,在奏章上划了个钩,漫不经心的道:“继续说。”
“是!”
任平生正色道:“臣以为,沐英一案事有蹊跷,他一个小小的郎中,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墨足足五百万两银子,故而,他的背后必定有主使之人。
锦衣卫搜查了三日,都未在沐府发现赃银,恰恰印证了臣的想法,不出意外,那些银子送到了主使之人那里。”
昭武帝不冷不淡道:“为何不能是沐英藏起来,留给后人?”
任平生道:“陛下圣明,当然存在这种可能,但臣以为这不符合常理,可能性不大。”
“此话怎讲?”
“若是十万两,乃至五十万两,私藏起来留给后人,倒也罢了,可这是五百万两白银,他贪墨这么多银子,是要留给子孙后代,让他们起兵造反吗?”
听见这话,昭武帝握着御笔的手微微一滞。
下一秒,他恢复正常,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眸看向任平生:“沐英一案,与你有何关系,你为何如此上心?”
任平生微微昂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听闻陛下为这五百万两银子发愁,心里难过,想要为陛下分忧,仅此而已。”
“没有别的想法?”昭武帝意有所指。
“有!”
任平生坦坦荡荡,一本正经道:“臣是陛下的女婿,陛下是臣的泰山,女婿讨好泰山,天经地义。”
昭武帝:“……”
沉默几秒后。
他再次开口:“只怕你想讨好的不是朕,而是另有其人。”
任平生道:“陛下真是圣明,一眼就看穿了臣的心思,除了讨好陛下,臣还想讨好小天师沐柔,以便从她这里得到双修之法,与公主殿下一同修炼。”
昭武帝显然没想到他如此坦诚,先是一怔,随后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压着火,一字一顿道:“朕说了,没朕的旨意,不准你靠近永安宫!不准接近云和!”
说出口的已经足够温和,实际上,心里早就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还想着双修,你怎么不想上天?
你爹这么一个专情之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成日想着沾花惹草的浪荡之徒!
“?”
任平生一脸懵:“臣和常安殿下修炼,与云和殿下有何关系?”
话音落下。
昭武帝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你倒是坦诚。”
此刻,任平生反应过来,表情变得有点儿古怪。
昭武帝刚才以为我说的是云和?
他怎么会这么想。
哪有这样当爹的。
“臣在陛下面前,只有肺腑之言,没有半点儿弄虚作假。”任平生回道。
“看在你如此坦诚的份上,朕给你一个机会。”
昭武帝重新拿起御笔,批阅奏章,随口道:“十五日内,你若能查到幕后主使,或者追回超过一半的银子,也就是二百五十万两,朕卖你一个人情,放了沐府之人,若是查不出来,或是追不回银子,沐府之人,一律秋后问斩。”
半个月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儿紧?
任平生犹豫了一下,讨价还价:“陛下,能否宽容些时日。”
昭武帝随口道:“看在你夏苗有功的份上,多加五日。”
才加五日?
算了,五日就五日。
任平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行礼:“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等会。”
昭武帝喊住了他:“今年夏苗,你是头名,按理说该封你个将军,去南疆领兵打仗,但念你与常安成婚不久,便就此作罢……说吧,想要什么补偿?”
呀!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任平生眉梢上挑,没有丝毫犹豫:“臣多日未见云和殿下,甚是想念,臣恳请陛下……”
话还未说完,就听皇帝冷冰冰的道:“滚!”
任平生:“……”
老匹夫,不守信用。
他腹诽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昭武帝又道:“王正,带他去领一件法器。”
王正行礼:“奴婢遵旨。”
小半个时辰后。
任平生从库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精挑细选的天蚕软甲。
“多谢王公公。”
“世子客气了,奴婢还要回去复命,恕不能远送。”
寒暄客气一番。
王公公转身离开。
任平生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看着这件天蚕软甲,心里还算满意。
按照王正的说法。
六品以下的攻击,天蚕软甲可以尽数抵挡。
六品的攻击,可以抵挡十次。
五品的攻击,能够抵挡一次。
算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法器了。
“老丈人这次倒算大方。”
任平生这么想着,脱去外袍,穿上天蚕软甲,重新披上外袍,迈步离开。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想到。
夏苗的时候,皇帝让自己去藏书阁看《太祖皇帝实录》来着。
前段时间,自己一直被拦在宫外,也没机会去看。
要不趁着这个机会去看一看?
任平生这么想着,眼前忽然浮现一道娇弱的身影,立于寒风,瑟瑟发抖。
“还是下次吧,不然从藏书阁里回来,沐柔那头倔驴说不准都冻死了。”
一念至此,任平生不再纠结,迈步离开了皇宫。
两炷香后。
任平生走出宫门,抬眸望去。
小倔驴还站在原地,身上裹着自己的那件外袍,娇弱的身子随着瑟瑟的冷风,微微战栗,精致的脸庞没一点儿血色,看着异乎寻常的苍白,鬓角的几缕青丝吹向一旁,整个人看着竟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用女频小说里的话术形容,应该是破碎的美感?
“小倔驴……”
任平生走上前,本想打声招呼,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沉默一秒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笑容温和,语气轻柔:“沐姑娘。”
小倔驴……是在说我吗?
沐柔微微发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胸口升起一股气恼,苍白的脸庞浮现淡淡的红晕,别过脸去,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任平生走到沐柔的身旁,笑着问道:“沐姑娘不想知道,莪与陛下谈了什么?”
难道他入宫面见皇帝,是为了自己?
听见这话,沐柔不由冒出这个念头,想要询问。
但想到刚才那声小倔驴,抿了抿唇,硬生生忍了下来。
“我为沐府奔波忙碌了这么久,沐姑娘如此态度,着实让人心寒。”
任平生站在沐柔的身旁,语气低沉,好似伤心又失落。
听见这话,沐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任平生,语气轻柔:“多谢世子。”
说完,才发现任平生自始至终面带笑意,哪里有半分失落的样子。
“沐姑娘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多谢世子,着实没有新意,下次想想别的。”任平生笑着调侃。
沐柔咬了咬粉唇,再次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任平生见状,不再逗她,认真道:“陛下已经答应我,二十天内,只要我能查出贪墨白银的幕后主使,或是追回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便赦沐府之人无罪。”
听见这话,沐柔眉梢间露出喜色,转头看向任平生,粉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
任平生抢先一步摆摆手:“多谢世子就不必说了,听腻了。”
望着眼前轻佻的男人,沐柔心中涌过暖流,蔓延全身,睫毛轻颤,声音轻柔:“多谢任公子。”
任公子……
别说,这么多年,任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算是新颖。
“等陛下真正赦免了沐府中人,再谢也不迟。”
任平生难得正经起来:“时间紧迫,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沐姑娘随我一同回府吧。”
说话间。
那匹骏马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他的跟前,用脑袋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肩膀,发出讨好的鼻音。
沐柔看向骏马,不知想到什么,脸庞微微发红,一言不发,脸默默的别向一旁,既不看马,也不看任平生。
任平生见状,默契的没有说话,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她轻轻的放在马背上。
然后翻身上马,叮嘱一句:“起风了,沐姑娘可以靠的近些。”
说完,轻轻拽了一下缰绳,控制马匹往任府的方向走。
身后。
沐柔一双手紧紧攥着披在身上的长袍和他腰间的衣角,不自觉地靠近了一些。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却不觉得厌恶,只是有点儿不自在。
时间流逝。
转眼间。
骏马停在了任府门前。
任平生翻身下马,抬眸望去,就见沐柔的脸别向一旁,柔软的身子僵硬的像是雕塑。
“小倔驴进步蛮快,学会顺坡下驴了。”
任平生轻笑一声,没说什么,伸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把她抱了下来。
腰间传来温暖的触感。
沐柔心中涌过一种前所未有且无法形容的感觉,身子微微战栗,直到双脚落地,才渐渐平复。
府门前。
翘首以盼的秋儿见到这一幕,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清秀的小脸写满了四个字——不可置信。
她看见了什么。
小姐和世子同乘一匹马,身上还披着世子离开时穿着的衣服。
这也就罢了,世子揽着小姐的腰,把她从马匹上抱下来,小姐竟然没任何反应。
按照她对小姐的了解。
以上三点,放在以前,哪一点,小姐都不可能做到。
不要说肢体接触,就算有同龄的男子,站在小姐五步之内,小姐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避。
小姐对同龄男子的厌恶,绝非伪装,而是本能。
夸张的时候,小姐甚至会因此恶心,干呕。
因此。
看见小姐和世子举止如此亲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子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小丫鬟的心中有无数疑问,全都硬生生压了下来。
因为她很清楚。
对小姐而言,有个不厌恶的同龄男子陪在身边,是一件极好的事。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离开的这段时间,奴婢好担心您……”
秋儿走上前,伸手搀扶沐柔,啜泣着道。
虽说秋儿姐姐不愿陪自己去皇宫,但她心里清楚,秋儿姐姐是为自己着想,并未放在心上,轻声道:“我很好,秋儿姐姐不必担心。”
一旁。
任平生笑道:“有本世子照顾你家小姐,自然不会有事。”
秋儿闻言,深以为然,抬眸看向任平生,由衷感激:“奴婢拜谢世子。”
任平生摆摆手:“扶你家小姐回去休息吧。”
“嗯。”
秋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搀扶着沐柔,走进府门。
走了没几步。
沐柔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任平生,眸中露出一抹担忧,轻声开口:“任公子,沐府一事……”
任平生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摆手:“沐府一案有许多蹊跷,我和镇魔司的萧大人早就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你不必担心,如果查不出线索,我会找你帮忙。”
沐柔垂眸:“有劳任公子费心,但沐府一事,终究与任公子无关……”
怎么又矫情起来了?
任平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悠悠道:“实话说,你现在这样压根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回去好好养病,顺便帮我把《阴阳两仪心经》翻译好,这样我查案也有动力。
放心,就算二十天内查不出幕后主使,那也是秋后问斩,中间还有时间可以斡旋,实在不行,你就写信给你师父,皇帝说谁来也没用,但老天师要是真来求情,他肯定也会卖个面子。”
听见这话,沐柔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眉目间露出一抹笑意,语气轻柔:“多谢任公子。”
“小姐竟然唤世子为任公子……”
一旁,秋儿眼眸微微发亮,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不远处的任平生,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几息后。
两人迈步回到了任平生为她们准备的庭院。
任平生目送她们离开,站在原地,想了想,翻身上马,直奔镇魔司。